月光下的校园静悄悄
半夜两点,突然从梦中惊醒,在床上躺了一会,怎么样也进入不了睡眠了。起床,点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想着我生活了近四十年的校园就要撤销了,无所谓伤心,但淡淡的忧伤总在心头萦绕。偶然抬头望向院子,恰好看见操场上松树树顶透出清辉的月光,洒在硬硬的水泥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走到窗前,反射的月光给人的感觉更强烈了。越发的清醒了。于是,下来院子里看看。
校园是万分宁静的,尽管耳边还有附近工厂的嗡嗡的声音,但凝神细听的话,也有书上所说的万籁俱寂、虫鸣欲躁的声音。一切都在月光的笼罩之下,眼前是松树斑驳的黑影,微风轻拂,光与暗纵横交错,分不清此时彼时。四十年的光景在眼前一晃而过。摇摇脑袋,眼光稍微放远一点,是教学楼长长的幽暗的影子,越过了小旗台,旗杆反而显得更加的明亮了。一阵风吹过,仿佛能听见红旗喃喃的低语。宿舍的灯光几近全灭,楼道的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射到外面的冬青上,萧索中透漏出一丝丝寒光。白天的喧嚣不复,整个宿舍楼仿佛一只蹲着的怪兽,咧着嘴傻呼呼的坐着,是在觊觎旁边厨房透出的饭香吗?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在此将近四十年了。小的时候,偌大的校园到处充满了我们欢快的身影,三个大大的操场任我们肆意奔跑。前面的小果园更是充满了童年的回忆。不知道谁挖的大坑,我们在上面盖上树枝,横七竖八,用荆棘捆了,旁边挖上小坑固定好,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树叶,便是我们的新家。土里钻出钻进,忙忙碌碌好几天。坐在新“家”里,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偶然吃了几个苹果,便把果核种在新“家”的土地里。那时曾经幻想,是不是在土里种下这些种子,过几年我们的房子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树屋,进出还得爬上爬下,那该有多好玩啊。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几年,小苹果还没发芽呢,院子便被拆了,树也都砍了,有了其他的用处。儿时的梦想也都不知道放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右边的操场靠墙是一排杨树,树荫下,爸爸垒了鸡窝。妈妈喂了几只老母鸡,我还一一给取了名字,胖胖的叫老胡,因为它的嘴角下边总有几根的小羽毛穿了出来,尽管它是一只母鸡。“老大”是一只爱讲究的母鸡,身上的鸡毛总是油光水亮。 吃食的时候 ,明明是一只母鸡偏偏要和大白鹅一样,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它们哪个贪吃、哪个好打架,我是一清二楚,完全是当成儿时的小伙伴玩耍的。鸡窝边上,我学大人插了一排柳树枝,每天还提一桶水浇一下,希望它们也长成参天的大树。
骑自行车便是在这儿学习的,骑的是偷出来的老爸的二八自行车。小的时候个子低,开始只会在三角架里蹬几下,骑几米便摔一跤,骑几下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慢慢的等我骑的顺溜了,人也慢慢长大了,一排排的大树也被砍了,小小的鸡窝也成了回忆。操场上也修起了楼房。
顺着跑道走到了厨房边上,脚下的土地是硬实的水泥地,摔一下肯定好疼好疼。以前,这里也是一个大大的空旷的操场,中间是一个大土堆,学校里老师平时生火用土都是在这里取的。校园里徐师傅的孩子徐军刚学会骑车,带上我,才跑了两圈就和我说,来,给你玩个新鲜的。说着便开始左右扭车把,蛇形前进。我在后边紧紧的握着铁架子。就这样,骑不到十米远,啪,我还是从后座摔了下来,生疼生疼,但不坚硬,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回忆。不知道他现在还记得不记得,我摔下来没有哭,倒把他吓得一直说,没事吧,没事吧,可不敢回去告大人说。哈哈,不知道他后来挨了他老爸一顿揍没有。
角落上现在学校锅炉房的位置以前有个乒乓球案,旁边杂草丛生,里面经常有蛇虫出没。打乒乓球的间隙,便在里面逮蚂蚱,捉知了。偶尔见了一条蛇,也不害怕,只是看着它惊慌失措的顺着墙根,找一个小洞,慌慌张张的溜了出去。我们中间有胆大的孩子,还敢在后面拽住它未完全溜走的蛇躯,用力的往回拽,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的围城一圈,看一人一蛇拔河。现在这里修成了学校老师的家属楼,也偶尔在地下室里见条蛇,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当时见的蛇的后代,或许它们也活了四十年,还不时的出来和我打一下招呼?
“不堪盈手赠,披衣觉露滋”,两句唐诗反着用,正好形容这时的感觉。把手抬起,放在眼帘之间,银灰色的月光涂在手上,舞动一下,竟然有了幽宫月影顾影自怜的感觉。春寒料峭,或许有些许的露水爬上了衣服,走几步都有了厚重的感觉。那年,上初中了。经过几次和老爸的斗争,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学生宿舍睡觉,尽管家就在学校这里。但过集体的嘻嘻哈哈的生活是我向往了好久的。也是这样的一个晚上,精力富裕的我们睡不着觉,在一个调皮同学的带领下,我们翻上学校的大门出去,来到街上卖菜的大叔那里,那时的人们淳朴,大叔卖的菜就放在院子的门口,用一张塑料布遮着。我们偷偷的过来,先看一下大叔睡了没有。再悄悄的掀开塑料布,你拿一颗葱,我抱两颗白菜,临走还专门搬上点土块之类的放在原处,再拿塑料布遮了。然后撒腿就跑,就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我们雄赳赳起昂昂的,仿佛打了胜仗似的,一点也没有做贼的觉悟。彼时,也不觉身上的湿重。翻了大门重新回到宿舍,用一个大盆把葱、白菜装了,放上一包方便面,用热水泡上五分钟,也不管熟了没有,你一勺、我一筷,狼吞虎咽一会儿便把一大盆的东西消灭完了。前几年喝酒偶然和卖菜的大叔坐到一起,聊起了这段往事,彼此哈哈一笑,一杯酒尽释前嫌。可惜,这位调皮的同学因家庭变故早早的去世了。或许,在这深深的夜里,那边也有如许的月光,一杯酒让我们共同遥祭那逝去的少不更事的懵懂青春。
大学毕业之后,考上教师又回到了这里。刚参加工作,年轻气盛。有次在操场上,和几个男同学比赛百米跑步,第一次,居然让学生超过了我。不服,师者怎可以不如生?重新来过。结果,半途中用力过猛,身体摔到地上,脸上擦破了皮,流出了血。几个学生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而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反过来敢快和学生说,没事,没事。呵呵,这一届学生是我的第一届学生,也是关系最好的。毕业十几年了也时常联系。而后,学了好多世故,和学生们的关系也不如之前亲密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结婚也在这里。几个朋友闹着、玩着。让我从学校的大门口,把妻子背回家,差不多七、八百米的路程。弯下腰,结果,妻子不上来,他们几个硬架住按到了我的背上,我还没起身呢,就让他们在地下转了一个圈。往前走不了几步,哧的一声,原来,婚纱被某个人踩在地下,一用力,破了。呵呵,就这,也阻止不了大家高涨的情绪。一路上,被他们东捣一下,西转个圈。到了典礼的时候,说罢恋爱的经过,还被逼着硬唱了一首当时流行的《两只蝴蝶》。妻子比我还五音不全,大家等了她十几分钟,硬是哼都没有哼一声,现在提起来,都成了我们美好的回忆。
前几天在电脑上翻看十几年前结婚时的录像,学校两个老师的孩子笑笑、陈陈才三、四岁,笑笑梳个小娃娃头,安静的坐在桌子旁边,懵懵懂懂的看着摄像机。而陈陈对着摄像机笑着,小脸红扑扑的,憨态可掬。转眼之间,她们两个都已经高三了。这里她们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了,大院里也留着她们自己的美好的青春记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好的前程在等着。对她们来说,珍藏的记忆也或许如我一般,颗颗闪亮在心田。有泪水也有欢笑,但却值得一辈子慢慢回味。
今年是建校六十年了,一甲子一个轮回。不管未来如何,我想,每个人都应顺应本心走好自己的路,至少一如现在回首仍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可以让你我徜徉。
心头难离,四十年欢歌笑语皆在此地。做词一首以念之。
钗头凤 黄土墙
黄土墙,绿瓦房。儿时欢歌曾绕梁。书声朗,心轻狂,绿草如茵,书香沁心。恍,恍,恍。
昨日黄,积年觞。物是人非久思量。旧书庠,情荡漾。夜不成寐,故园难离。伤,伤,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