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爹今年七十四,爱讲古道今。
今天,就写一写他讲的故事。
01
曹一代的父亲是个风水师。
他家祖祖辈辈都是风水师。
正值清朝年间,传到他这儿时,断了传承。
为啥呢?
说来话长了。
曹一代的出生日期比较奇特,是在九月九日重阳日。
他的父亲当时特意找了卦门中的一位奇人,给他批过命。
凡是从事和阴阳风水相关行当的人,都是拿命换富贵。
因为泄漏天机,往往不得善终。
曹家几代单传。并且子息艰难,往往夭折几个,人到中年才留住独苗一根。
到了父亲这一代时,老先生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不知道算命先生说了什么,父亲破天荒地没有让他学风水这一行。
起名也没按家谱论字排辈,给他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曹一代。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时不时唠叨,让他遇事向南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兮祸福。
到他十八岁这年,家遭变故。
一场水灾把家里冲了个一干二净,全家人都在大水中丧生,独独逃出来他和他的十四岁的童养媳。
又赶上闹蝗灾,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说法,他决定按照父亲的吩咐向南逃离。
走走停停地逃了几个月,最后,当他逃到一个小山村的时候,媳妇连病带饿,晕了过去,他也眼冒金星。
夕阳下,看着沐浴在晚霞中的村庄,他决定停下来,不走了。
02
村里的人都穷的揭不开锅。
实际上是不愿意接纳外来人的,尤其是又赶上年景不好。
但是,善良的人,往往不知道怎么拒绝比自己更可怜的人。
最后,村里里正和村民商量以后。
告诉他,村子外头有一所破旧宅子,因为失过火,死过人,不干净,没有人住。
话说的明白,如果他能住得了,就归他住下。
宅子周边那些边边角角的地也可以让他耕种。
曹一代知道,不干净的意思就是闹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在早死和晚死的选择面前,要想赢得一线生机,就不能瞻前顾后,思量太多。
他决定试一试。
把小媳妇安排到村里一个寡居的大娘家以后。
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去住上几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能陪着他的,只有自小父亲就系在他腰带上的小孩巴掌长的一个玉质烟锅子。
祖传的,据说是能镇邪。
上午阳光正好,他一个人走向村外的那位宅子。
远远看到,尽管残垣断壁,房子却不少。
可以看出,格局是五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厢房已经塌的差不多了。房间地基齐全,就是破败。
经过岁月洗礼后,只有仔细打量,才影影绰绰看出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院墙也都破败不堪,土墙大半倒塌。
院子够大,野草凄凄。
他把院子稍微收拾了一下。用借来的镰刀割了一下满院的荒草。准备晒干了,当柴烧。
堂屋有一个简易木门,一看就是后来凑付着安装上的。
打开吱呀的木门,打量一眼。
房子是土坯茅草屋,曾经被人修葺过,进入堂屋,透过屋顶能看到满天的星星。东边的半间房顶有个简单的草顶子,勉强还是可以住人的。
刚一进门,他就打了一个寒战,有一种冷飕飕阴森森的感觉。
屋子里一贫如洗,只有一个年久失修的土炕。
简单清扫了一下。
他抱了一大包麦秸,铺到了屋里的一个墙角。决定就在这个地方过夜。
03
第一天晚上。点着几根长木柴,手握祖传烟锅,迷迷糊糊之间他就睡到了半夜。
他是在睡梦中被当当当的声音惊醒的。
醒来后他大喝一声,是谁?声音就消失了。
但是感觉整个屋子里阴沉的很,连通过破烂的窗户柃子及屋顶透进来的月光,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觉得整个夜晚都狰狞的不得了。
第二天晚上。他强撑着一夜没睡,半夜,还是响起了敲击声,他眯着眼仔细分辨,发现敲击声是从土炕那边传来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空空荡荡的床头竟然仿佛有人在敲烟锅子,仔细听,还有一种金玉相碰的质感在里面。
鸡叫了,声音立马消失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实在疲惫极了,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似梦似睡之间,听到有个人在叫他。
爬起来,看到依稀仿若一个俏丽的妇人,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近前,请求看一看他手上的烟锅子,他迷迷糊糊地递出去,妇人仔细端详一会。
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看看妇人和蔼的模样,又实在不愿意往恶处想。
怕也没多大用了,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去。
便问妇人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妇人说起了她的故事……
04
妇人告诉他,她夫家姓殷,本来是一百二十里地之外的县城里,富裕人家的主母。
十多年前,因为夫君在外经商,突遭不测。
夫君没有亲兄弟,殷家其他宗亲一直眼红她家店铺、房产地产,又欺负她孤儿寡母,欲霸占她家家财。
对方人多势众,她势单力薄。
权衡之下,她还算果断,悄悄去当铺当了房契地契,舍弃田地房屋,只身收拾金银财帛,连夜带着幼儿,欲投奔三百里外的娘家兄弟。
等孩子长大以后,再由娘家人出面从长计议,争个输赢。
好在还有家仆殷忠父子两人可以信任依赖。
她提前安顿好殷忠家眷,正是在此地接应。
路遭暴雨,马车一天一夜方奔波到此。
她与幼儿突患疾病,上吐下泻,不能行路。
只好暂时在此修整。
殷夫人自幼精神异于常人,屏息静气,隔墙能够听到极远处的声音。
因为心中不安,她带病施展,欲探知殷忠一家人的打算。
自古财帛动人心,她没有料到,一直信任的家奴,会一直谋算她家。
不但向贼人泄露夫君货物行踪,致使夫君遭祸横死。爷俩还欲伤了母子两人性命,饭菜里面掺了毒蘑菇。
没多久幼儿丧命。
殷夫人心中大恨,经过悉心谋划,有一个半夜,放了一把火,堵着门口敲黑棍。最后与恶奴一家同归于尽。
心有牵挂,不肯投胎,一直寄身在烟锅中,在这所房子里徘徊。
恳请曹一代肯帮她完成心愿,不但安心去投胎,还要给他报答。
曹一代斟酌良久,最终答应了殷夫人的要求。
随后,殷夫人还告诉他,之所以能与他结这个善缘,是因为与他血脉相连。
原本两个烟锅,都出自曹家,曹一代的爷爷有个兄弟,从娘胎里就预定了出去,生下来就抱走了,去处讳莫如深,好像是巫医世家。随身带个玉烟锅。
两个玉质烟锅上分别刻着“仁”“义”两个字。
最后,鸡叫声起,殷夫人急急慌慌离去,只是留下两个字:扒炕。
05
曹一代醒来,真假难辨。
但是,却在墙角发现了另一个烟锅,与他的如出一辙。
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晚上再没有闹过什么动静。
曹一代夫妻两人,就在这个山村里住了下来。
修葺房屋的时候,他自己扒了旧炕,起了一个新炕。
又过了三年,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村里的人们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家的日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好过起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孩子五岁那年,他家竟然有钱送孩子去读私塾了。
大儿子曹敬仁三岁那年,他家又生了一个儿子。
二儿子一直不肯开口说话,看眼神聪明伶俐,耳朵也没有毛病。
一家人行事也甚是奇怪,竟然在孩子满两周岁后,起名殷汝义。
只说是过继给一位义兄。村民私下人云亦云,不知所究。
没过多久,孩子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完整的一句话。村民皆道此子不凡。
殷汝义十岁那年,三十岁的曹夫人老树开新花,又生了一个姑娘。
姑娘长的粉妆玉琢,可是竟然有些痴呆。
村里的人同情也好,嫉妒也罢,背后窃窃私语时,都说他家风水不好,对后代有碍。
只有曹一代知道,能够打破单传,已经是老天开恩。
姑娘四岁那年,大兄曹敬仁十七岁,考中秀才。
长子娶妻不久,次子尚未娶妻,曹一代竟然给不同姓氏的亲兄弟俩分了家,家产平分。
稀奇的是,分家第二天,小姑娘一大早睁开眼就嚷嚷着晚上有只小白兔跑到西厢房窗户底下不见了。一家人不加理睬,直到姑娘连说三天之后。
到了第四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爷三个挖开西厢房里面窗户底下的位置,在一人深的地方,起出来了整整一罐子白银。
06
后来,曹敬仁考中了进士,从七品知县做起,官居五品。
这已经是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所能够达到的最大努力结果了,一生无憾。
至于殷汝义,则喜欢经商。
也算争气,最后挣了一份家业,在村里建下两条街,一条叫“曹家街”,另一条叫“殷家街”。子孙依此而居。
后来还开了染坊和油坊,弟兄俩这一辈,在村里富贵无双。
不管挣多挣少,曹家每年都会捐款捐物,搭桥修路,接济老幼。
从穷到富,从来没有间断过。
曹家姑娘随着年龄的增长,说话慢条斯理,为人贤淑大方,竟然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痴呆模样。
悄然之间,曹家已经改换门庭,变成了耕读人家。
直到曹一代晚年,才和两子讲述了那年夜里发生的故事。
当他问及殷夫人的心愿时才知道,殷夫人一直自责自己识人不明,连累幼儿早亡,使得夫君这一支无后绝宗。总觉得无颜去见夫君。
她不忍心夫君身后无法享子孙烟火,成为一种郁念,不得超脱。
她的要求是,宅子及财物可以都给曹家,曹家将来后代有了两个以上男丁时,须把其中一个过继到殷家。
当扒掉土炕的时候,得到铜钱一箩筐。靠着这些钱财,夫妻两方得以保全性命。
曹一代一生信守了他的承诺。并每年施舍钱财为曹家夫妻俩祈福。
遇到年景不好,更是活人无数。
曹一代,成为曹家族谱上第一个得以善终的人,在睡梦中离世,享年七十三岁。
留下家规三条:
其一,厚德载物。子孙后代均不得作恶,不得沾染恶因恶果。
其二,信守承若。只要答应的事情,必要依约而行。
其三,曹家子孙不许打老婆。
后来,无论富贵还是衰败,曹家男丁娶妻都比其他人家容易。
不知道曹一代地下有灵,是否要大笑三声。
题外话:嘿嘿,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了一个“大活”。完成了这篇故事。欢迎拍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