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小呆、小猛,妮妮的上一代猫孩们名字起的不错,像武林中那些个性分明的人物。小熊、有志、咖啡、登登、这一窝杂交小猫的名字也叫得很顺,一眼就知道谁是谁。就剩下一只蓝猫,稳重的长相下面,放射活泼的魅力。圆脑袋不停地观察着周围,耳朵和尾巴突然一动,迈开小短腿就跑跳向他妈的尾巴,被他妈妈赶跑后,又扑向床单上的褶皱,小尖爪勾住单布,把自己摔个跟头。它撅着圆滚滚的屁股,大眼睛左右看看,好像客厅里藏着不少敌人。
在它还没有吃成一个圆球的时候,就在兄弟姐妹间表现出冒险的个性。它第一个走出窝,颤抖地走到了床脚,看着广袤无际的客厅木地板,望洋兴叹。等到小熊、咖啡、登登、有志涌入客厅,蓝猫已经享有独特的空间品味,它攀上书架,在书籍和练习册支成的山洞里小睡。它发现打印机是个可以趴卧的凉台,它倚在打印机出纸板上睡了一周。每到睡觉的时候,其他小猫都聚起来和母亲挤在一团。而蓝猫已经探索到了精髓,它找到了宠物猫家居史上的黄金位置:木椅子上的毛垫。它每天跳上来,变换着姿势大睡。勾着前爪,后腿胡乱摊开,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被它有张力的个性所困扰,我需要一个字,符合他小绅士的智慧和气度,又能表现它为了虚幻目标四处忙碌的戏剧天分。它现在是妮妮身边的最亲爱的宝贝,叫小宝是可以的,但确实太泛滥。它的名字得精准、唯一。它回过小脑袋看我时,对我充满期望,我只好继续在世间寻找和他匹配的那一个字。
当小猫决定跳上椅子,睡在毛绒垫上时。它的母亲妮妮跳上了书桌,睡在它上面,浅浅跟上来,占据了书桌上另一半空间。妮妮像灯塔一样,瞪一会儿眼睛,视野之内足以为小猫提供安全保障。小猫蜷着身子,埋着脑袋,睡得踏实香甜。妮妮也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小猫已经不再毛绒垫上了。妮妮警 觉地从喉咙里发出像斑鸠一样的啼叫,小猫藏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不为所动。妮妮跳下桌子,走两步就停下左右呼唤,那情感和明知没有丢,却吓得不轻的母亲一样,焦躁而有力,当过母亲的人看起来一定十分熟悉。
被母亲抓到的小猫,喜欢和妈妈打架。它仰着头看看妈妈,然后倒退几步,一颠一颠地冲上前,玩命一扑,企图抓住母亲的脚、尾巴,有时直接撞向肚皮。猫妈妈像个正在工厂加班的女职工一样,无力应对小猫的孩子气。它要舔爪子,舔后背,舔小猫脑袋,舔小猫屁股。小猫则把这些回应当作打斗,被刺激得来回跳扑。当妈的会嗷嗷叫两声,用一只爪子按住小猫的头,小猫的短爪子无效的抓挠两下,就审时度势地跑开了。
在小猫的世界里,我主要是一个旁观者——说错了,主要是一个铲屎官。但我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时,它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到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鼻子,一次或两次,狐疑不决,直到它确定那根手指连接着无聊的人类,就退回两步,忙更有趣的事去了。伸手指和闻手指,成了我和猫之间的契约,接触手指一刹那,我感知到了永远热情、永远年轻,永远好奇的元生活。那样的生活,没有语言,没有目的,没有价值判断,只有纯然的快乐。
猫是童年王国的信使。大眼睛,小胳膊腿,贪玩和自信,漂亮可爱的无以言表。人们和它玩耍,希望通过它小小的样子,触及生命的纯真。它聪明的闪亮,它也傻的闪亮。它极度自信,却需要人保护,它极度弱小,却赋予周围光芒和活力。猫的世界澄澈见底,它的春夏秋冬,比我们的更华美温柔。它已经在世间建立起优雅的文明。自我中心又善于探索,充满爱恋又自由自在,它在客厅里吃睡爬跳,是人类望尘莫及的存在主义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