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蒸糕蒸馒头
丁 东/文
“二十三,送灶神;二十四,大扫除;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外婆家”。从民谣中可见大人们过年的忙碌,日程都排得满满的。
老家江南,通江达海,人和民丰,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古老而纯朴的年俗。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蒸糕蒸馒头。春节将至,家家户户忙开了。一时间,袅袅炊烟,在空中交织成絮状的云朵,与清澈的河水交相辉映,好一幅“烟缓霞蒸景来磨,仙源落银河”的田园画卷。
在儿时,所谓蒸糕,也就是以糯米为原料蒸的米糕。找个晴日,母亲从瓮中舀出糯米,用水浸泡半天,淘干净后送磨坊磨成粉,再摊在“笾”里晒干。蒸糕这一“技术活”属于父亲。父亲对蒸糕关键环节的“和面”颇有心得,和的面既不干,也不湿,恰到好处。“糕稀”备好,在早已洗净的“糕枕”的内壁及底部抹上一些菜油。“糕枕”是蒸糕的容器,由木板箍成,类似木桶。把“糕枕”放到盛满水的镬子上,与镬沿结合部裹上一圈湿棉布,以防漏气。待水烧开后,只见父亲将“和”好的“糕稀”在“糕枕”底部薄薄撒上一层,关照母亲把火烧旺。
父亲在“糕枕”内均匀地撒着米粉,等呈现熟色时,再撒第二层、第三层……如此这般,层层向上。渐渐地,米糕的香味随风四溢,升腾的热气使屋内温暖如春。全部熟透后,父亲用力搬起“糕枕”,“哐当”一声倒扣在饭桌上。这样,一笼糕大功告成。不过别急,还得作一些后加工。为使米糕更有筋道、更为光滑,父亲忍着烫,拍打、掼抹着一整块软塌塌、热烀烀的米糕。然后,用浸过水的细鞋绳线,把糕划分成若干块,再在截面部分抹些水,确保光滑、好看。往往这个时候,父亲会把切割下的边角料递给我们姐弟仨,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姐弟仨急不可待地往嘴里送,那绵软香甜的滋味舒展了全身的毛孔。
小时候家里条件差,一般蒸两枕米糕,只是放些糖精,没什么花头。以后日子好了,加上白糖、桂花、红枣、蜜饯、核桃仁等高档辅料。那蒸出的米糕,只要瞟一眼,便满嘴生冿。
相比于蒸糕,蒸馒头的工序可要复杂得多。全家总动员,每人有事做。父亲将一袋子面粉倒入一口缸里。将扯断扯碎的酵头置于盆中,倒入温水,搅成溶浆,均匀地掺进面粉,逐渐加水,然后揉成一个大大的面团,使劲地用拳头搋压,并不停翻转,正应了那句俗话:“要吃好馒头,多搋两拳头”。等面团色泽光润,手指按上软乎乎颤动时,便宝贝似地用棉被焐好。过两、三个小时,面团涨满了缸,切开一看,里面呈蜂窝状,这个酵就算发好了。
接着开始做馒头。馒头有“兜心馒头”和“实心馒头”两种。做“兜心馒头”,与包饺子类似,只是形状不同。馒头的馅,有咸有甜,咸的一般为萝卜丝馅或咸菜馅,甜的一般是豆沙馅。为示区分,往往会在甜的馒头胚上点上红点,作为标记。这活儿小孩都抢着干。做“实心馒头”,只要把面揉成长条,然后切块即可。伴随着风箱有节奏的推拉,灶膛里的火苗呼呼直窜,满屋子蒸气氤氲,热浪翻滚,扑出屋檐。馒头出笼,掀开屉布,烟雾缭绕中一个个白嫩嫩、胖乎乎的馒头翻滚在门外一长排的竹帘上。嘴馋的孩子们不等大人吩咐,身手敏捷地抓起热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米糕和馒头蒸好了,对父母来说,了却了一件大事。屋子里,一条条排列整齐的米糕、一箩箩挤挤匝匝的馒头,守望着新年,充实着内心,既寓意着步步高升,又寓意着蒸蒸日上。
过年的日子,米糕和馒头成了主食。馒头先吃完,米糕要吃到清明前后。为便于保存,春节过后,把米糕浸在加了明矾的水里。对米糕油煎了吃,清人顾铁卿《清嘉录》曰:“是日,以隔年糕油煎食之,谓之‘撑腰糕’。”其实是指油煎米糕的抗饿耐饥。徐士宏《吴中竹枝词》也有对油煎米糕美味的形容,“片切年糕作短条,碧油煎出嫩黄娇。年年撑得风难摆,怪道吴娘少细腰”,充满了情趣。
随着时代的进步,米糕、馒头早已算不得美食,蒸糕蒸馒头的年俗,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如今,就物质生活而言,我们几乎天天都在过年,可每当春节来临,心里头似乎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过去在艰苦岁月中养成的知足常乐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究竟飘向了何方?如今富裕的生活,正悄无声息、一点点窃取了人们固有的近乎原始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蒸糕蒸馒头,既是情感标记,又是传统召唤。但愿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任何时候都拥有对生活的一份热忱,对未来的一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