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那些原本占据了道义的人事,由于传播者的只讲他们的正面和优点,掩盖他们的负面和缺点,或者在对他们的赞美声中,习惯夸大其词和添油加醋,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事就从有血有肉的东西,渐渐变成了唯我独尊的压迫力,或者非出自他们本意地成了虚假的代名词,不幸成为被人打假的对象。
在这方面我有过许多见识。
比如中国气功确实有它显著的养生效果,当练功者意守身上的某些穴位,用意念引导自己全身放松,尽量做到心无杂念,均匀地调整呼吸,进入入静状态后,确会让身体血脉运行比平时顺畅。结果人会感到手脚发热,练功结束后,也会给人神清气爽的感觉。
但即使文革年代,也未能将它与“四旧”一起被破掉,如此传承已久的气功,如今在中华大地上却由兴而衰,也就是“式微”,渐渐被外来的印度瑜伽差不多取代。这个悲剧的起源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许多伪气功大师为了名利,将气功吹嘘得神乎其神。说它不但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能够包治百病。于是这些人广招信徒,四处授课,各权威媒体也乘机推波助澜,谋取利益。
在社会舆论的宣传下,国人出现了对气功的迷信和狂热。那时练功者不但遍布公园街角,有些企业员工也自发在工作的间隙练功。还有气功大师让练功者在头上顶一口锅,说是可以像卫星锅那样,用来接收宇宙中的能量。少数懂得着群体心理学的“尊者”,他们又在讲堂与会场上用心理暗示手法,将学员们催眠得像提线木偶般,又唱又跳,又哭又笑。
但是对于大部分没有掌握气功基本理论,且不得要领的练功者,这种运动式的集体练功对防病治病的效果有限,不少重病的患者由于迷信气功,忽视医院给出的科学治疗方案,不幸成为练功的牺牲品。像这些大师和“尊者”的所作所为,败坏了中国传统气功的名声,破坏了人们对于气功的信任与传承。
还有我始终相信中医,相信中医的阴阳气血与经络理论等。因为中国医学和理论,大多源自于古人在实践中长期摸索、反复尝试、归纳与总结,凝聚着前辈的心血,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其中许多可以跟现代医学理论相呼应。而且不少中药长期服用的话,确能从根本上调理人体机能,达到防病治病的效果。有少数单靠西药治不好的病,施以廉价中药后马上见效的事例,也在我身上发生过。
但是后来,名目繁多的中医养生馆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泛滥,其中的一些经营方式模仿当年的气功。部分没有资质和经验、仅靠东拼西凑死记硬背中医理论支撑门面的伪中医,他们看中的也是患者和顾客的钱包,而不是为了救死扶伤。这些人打着古法和家传的名号,一边拍肿胸脯,一边用包治百病之类的忽悠,草率地向病人推销各种养生中医产品,结果耽误了许多韭菜的病情。
记得十多年前有位推出“绿豆治病大法”的尊神,他宣传绿豆不但能治疗多种疾病,还能防癌抗癌。此人有一定的中医理论知识,出过养生方面知识的书籍,所以被请上了湖南卫视,在电视台上进行各种养生知识的传播。他后来的问题同样出在不尊重科学与事实,一味地散布各种奇谈怪论,并对中医疗法做夸大宣传。除了夸大绿豆的治病效果,他信口开河的言论还有“光吃白薯就能预防疾病”,“茄子吸油有利于控制血脂”等。
讽刺的是,这位语言绘声绘色,自称掌握着健康秘诀,唯我独尊的大神,他就在红遍大江南北后没几年,自己却因患了脑梗和糖尿病被人送进医院。这脸被打得就好比有位自称高明的算命先生,自己却过着落魄街头的生活那样讽刺。当然有人会用“在算命先生自身的命运中,就是这种悲惨命”这样的说辞进行逻辑自洽。就算这种说法正确,也就等同于相信了人的命运天注定,那么也就失去了街头算命的意义。在认为人的命运由天注定的前提下,中医的推广和应用也就属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上述的推论应该也属于逻辑自洽。
所以,那些沽名钓誉,唯利是图的伪中医,他们也像极了中医的高级黑,这些人用自己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起到了败坏中医名声,扩大了反中医者队伍的效果。
这也让我想起有不少公共知识分子、作家和媒体人,他们遭到攻击和抹黑的原因,部分是因为他们维护公平正义,或者动了别人的奶酪,但还有部分是因为他们被粉丝们捧上天,像是没有人性弱点,没有七情六欲和私心杂念的神仙,这样就无限放大了看客心中的预期,一旦这些人被发现也有着人性弱点,他们的人设就会因此崩塌。
还有就是中国儒家的祖师爷孔夫子的遭遇。孔子学说博大精深,它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础之一。比如它的“仁义礼智信”,“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吾日三省吾身”,“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德不孤必有邻”“有教无类”,“知耻近乎勇”以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等。但是因受到时代造成的眼界与认知的局限,孔子学说中也有不少糟粕,比如男尊女卑,封建等级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
如今大家知道,孔子儒家学说的正确打开方式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是到了西汉的董仲舒,此人为了讨好汉武帝,却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愚民政策。此政策一提出,即具有划时代的作用,几乎为以后各代统治者传承,再加上用内儒外法等统治术对孔子学说的篡改,使得“伪儒学”压抑中国人的思想长达两千年之久。“对中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和各民族共同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了深刻影响”。到了近代,由于西风东渐,不少目睹国家积弱积贫现状,不堪伪儒学对改革创新束缚的国人,顺理成章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并且发起了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随着运动的深入,真正的儒学差一点被置于死地。
再有就是在持续三年多的俄乌战争中,西方人的武器装备也并非如国内自媒体吹嘘得那么神武,可以一锤定输赢。比如美国的“海马斯”六管自行火箭炮、“艾布拉姆斯”系列坦克、德国的“豹-2”系列坦克、美国的F16战斗机等。一般来说,如果战争双方的武器代际相差不是太大的话,因为人是活的,那么有矛必有盾就是普遍的真理。尤其是那款被吹得可以扭转乾坤的F16战机,至今也不见它们出现在战场上有过于惊人的表现。以上让人们对国内有些支持乌克兰的自媒体的客观性产生了怀疑。
与上述事例相对称,有时候,对于一种人事的张冠李戴和欲加之罪的恶毒攻击,也反而会激起人们对他们的同情。但因为这不是本文的主题,所以仅以几年前网红手撕联想一事为例做粗略论证。比如本来我对联想的某些做法也有看法,但由于有个网红仅凭一张嘴,说联想当年的改制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指责联想国内产品卖的比国外贵;揭露联想27个高管中14位是外籍人员就涉嫌卖国;造谣柳传志退休金每年一个亿等。在这些人的围攻和咒骂下,我倒是同情起联想来了。比如说国有资产是否流失,这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大家可以去网上搜查相关资料,国家每年也都有审计。他们指责联想国内产品卖得比国外贵,但是经济学认为,根据商品不同的需求弹性制定不同价格,是实现物尽其用的必要方法,这样做并不违法。至于聘请外籍人士当高管,这种现象在如今的国际化时代更是比比皆是。说柳传志退休后拿一个亿年薪更是无稽之谈,正常人板板脚指头都能想明白不可能。造谣者把柳传志退休前后,从联想集团获得的薪酬加退休金8570万元,移花接木当成了他每年都能拿一亿元退休金了。其他还有几样诬陷,在这里就不浪费时间一一反驳了。有人专门写过长篇反驳文章,大家应该能够在网上找到。
所以世界上有一种成全人事的方法,就是对其进行无下限的恶毒攻击;世界上有一种置人(事)于死地的方法,就是对其进行无上限的肉麻吹捧。
生活的常态是,世上的人事有着正反和黑白的两面,有着亦正亦邪的灰色地带。但是世界与人生带来长久不幸的是:那些意气用事,喜听并相信神话,追求完美,言行极端,不懂用理性调控感性的人,他们容易放任或放大一己情感偏好,喜欢道听途说,热衷于以讹传讹。他们会因为一时冲动,在心血来潮激情的操控下,口吐莲花般言过其实。这样的人,他们的心智在某些方面似乎还停留在小学阶段。除了上述原因,还跟这些人缺乏内省,缺乏对于人性的深刻认知有关,以至于他们在无意中,充当了世上不少美好事物的低级红与高级黑。
在这个信息茧房遍布,信息传播纷繁杂乱,信息旋涡防不胜防,网上井蛙共振已成为常态的环境下,做一名事实事求是、头脑清醒的现代人显得更加不易,也更加迫切,但是再有困难人也要努力去做。做一名理性冷静的现代人,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淹没在信息垃圾中,挥霍掉人生宝贵时间、精力和财富的唯一办法,这也是杜绝自己一不小心误人子弟,同时又被当成韭菜收割的不二法门。
最后有点偏题想说的是,在这个恰好遭遇、世界百年未遇的、迅疾与深刻的大变局中,人需要的是懂得“价值主观”,需要多做事实判断,慎做价值判断。并且不在没有委托的情况下,轻易地去替不熟悉的人做决定;不必在对实际情况陌生的时候,冒失地去为他人代言,否则也会偏离初衷,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因为作为一名旁观者,他即使能用同理心感受推测多数人的普遍需求,也不一定能清楚地了解各人的真实处境和个性化需求。而在不同处境下的不同的人,他们的个性化需求可能千差万别,不能一刀切地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