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仁家的灯泡是15W的,亮度相当低,夜深时用来照明,室内一片昏黄。就是这样,夫妻二人也不舍得将灯掌明太早,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生怕电费的开支增加,让本来清贫的日子更加吃重。其实,这时候云水村的电费也就几分钱一度,15W的功耗按30天,每天12小时工作,也用不了一元钱。他们这样做无疑是一种心理的自我慰藉。
这或许更是一种穷苦人生活的态度!这更是穷苦人持家过日子的水平!
是啊!永恒的态度,平衡的作为,只有这样这个家才会慢慢的走向小康,走向富裕,日子才会有所起色!
持家以俭,待人以德的根本思想不动摇就是态度永恒;把握勤俭,不走向奢侈浪费与抠门悭吝的两个极端就是作为的平衡。
“赶紧把灯熄了吧!甭看又招惹一屋子蚊子,他们哥俩儿身上全是疙瘩了”。叶秀竹由外屋洗碗刷锅完后,进来里屋对周孝仁说道。
“崇墨后背上一道一道发红的大手印是你打的?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孩子又淘气了”。周孝仁用手将灯绳轻轻一拉,屋子一下变得漆黑,唯有夹在孝仁右手食指与中指间的烟卷还着了。
没有等到叶秀竹的回答,但孝仁也不再言语,只是待这根烟抽完后,又卷了一支。
秀竹摸着崇墨的后背,虽然室内一片黑暗,但可以想象,她一定饱含柔情地注视着俩个儿子。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啊!这话一点都不假,是妈不好,纵然你千错万错,妈也不能出手打你!更何况你要那个又红又大的柿子也不是一种错!
如果一定要定性这是一种错,那只能归咎于父母不能给你们哥俩创造优越,而饱受世人的欺凌!
不,绝对不,不能让儿子们继续这样的生活,不能让他们的世界里充斥着嘲弄的表情、鄙夷的眼神、欺诈的言语以及虚伪的动作,要他们快乐地成长,要他们成就世人不能成就的骄傲,要他们堂堂正正、本本分分做人,要他们远离这满是污浊的小村子。
“以后别因为这点小破事儿就打孩子,嫂子不给,咱们不要,纵然她舍得给了,咱们还要想想她给的是好是坏。咱们的日子不需要别人可怜,孩子若想要,不要心疼钱,宁可咱俩少吃一顿饭,也不能寒了儿子的心。但我们能给儿子的也就那几个钱,跟别人家无法比,所以我们要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知足与懂事”。孝仁深情的对秀竹说道。
秀竹听了以后,既感到了丈夫的深明,又体会到了他们夫妻操持这个摇曳的家庭的重重困难。但是她没有退缩和低头,她有俩个儿子,这是她的全部信心和勇气,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缘。想到这儿,她充满了斗争的力量,她要创造不朽!
“我想好了,如今崇墨3岁半,崇熙1岁半,再过半年崇墨4岁,也长大了,崇熙2岁也会走路了。也别捕鱼了,孩子就交给你,不论是下地干活还是放牛打草,你都带着他们俩,而我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应该找份工作赚钱。不然我们的日子太吃力了”。秀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决心这样说的。
“这样好么?村儿里哪有妇女外出打工赚钱的,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他们吧”!孝仁是有顾虑的,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他多少不能接受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人挪活,树挪死,你没听过么?我知道你怕我在外面吃苦受累,可农村人生来就是干活的劳碌命,外面那些工人又能累到哪里呢?再说你捕鱼是靠天吃饭,而且又危险,我跟孩子也不放心。你若去当民工也好,可你又干不来,还是我去工厂打工的好”。叶秀竹满是自信的说道。
“有合适的工厂么?咱们乡就那两三个工厂,掰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听说每晚都要加到十一二点的夜班,太辛苦太累了,你能干的了么”?孝仁问道。
“听说乡里那个木器厂的活比较轻松,每月300多块钱呢!回头我再仔细问问”。叶秀竹说这些话之前,肯定打听过确凿的信息。很显然,哪家工厂,是干什么的,工作累不累,工资每月多少,说的头头是道。原来她早已经思量好了。
孝仁想着之前媳妇的话,对比着独孤莲的悭吝与戏谑,叶秀竹是坚强与执着的。他发现生活是如此艰难,是啊,跟了自己这样无能的人,连老婆孩子都要受罪。想要她们娘三留在家中,自己到外面赚钱,竟然如此不易。当民工吧!又没有那份泥瓦匠木工匠的手艺。干力气活吧!可以是可以,却又坚持不长远,没干几天身体就累垮了。向往一份体面的上下班又不累的工作,文化水平又不够。生活难啊!想做生意还不是那块料,只有背朝黄土面朝天,甘愿做农民了。可以去搞养殖和种植啊!本钱在哪里?养什么种什么?怎么养怎么种?怎么收购与高价售出?仅仅养了一只牛就被骗了,那可是全家的血本啊!
秀竹去木器厂干活也好!每月300块钱有保证不说,过日子也没问题。捕鱼也没个定性,运气好多赚点,运气不好就赚不到。更何况现如今河里鱼少了,捕鱼的皮圈和船却多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赚钱了。秀竹一个女人刷刷锅打扫一下院子照看俩个孩子是没问题,可家里那几亩地让她一个人干也吃不消啊!
观念上的禁锢是制约人们发展自己最根本的原因,土地所有制的概念可能相对于贫下中农佃户地主那个时代更加解放了,可是人们却被突如其来的几十年来的封建文化的解封所束缚,死死的将心血献给了所拥有的土地,埋头苦干,却忘记抬起头望一望改革开放浪潮的新鲜与激荡。
周孝仁不可能走出去打工,因为概念空无,知识空无,他所接受的观念压根就不存在这一切。叶秀竹却选择了走出农村,走向时代,因为她原来就没有受到过科班的洗礼,她只想着让儿子过好,快乐成长,是她的愿望改变了她一字不识的人生轨迹。
农村人不愿改变固有的生活模式,大多数是不敢,同时也是缺乏参照。保守的危害啊!仅仅这样还不至于栓住周孝仁的双腿,他的顾虑应该包括很多,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邻里亲友以及生活经历。太多太多让这个老实本分的人放不下又积压心头的东西。
复杂啊!所以选择卷一支烟来消除心头的愁绪吧!
叶秀竹选择了木器厂,开始了木材工人的生活。对于这个飘摇困难的家庭来说,是一次革命,是一次观念上的飞跃,也是生活方式上的前进。在大多数农村主妇说三道四的回声中、质疑声中,周孝仁一家却欣然品尝到了几个月固定收入的甜头。日子原本过不下去开不了锅,也变得凑凑呼呼。穷还是穷,但是这个家庭生活水平的档次却提高了。原来没有什么,孝仁赚多少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日子不但拮据而且还需要接济,但夫妻俩有啥吃啥,苦中有乐,不奢求不报怨,知足踏实地过日子;现如今收支上有了一个低水平的增长,维持生活的同时,也能省下几块钱,俩人依然知足而诚恳。这前前后后对待生活现状的态度始终都未曾变过,这就是坚守,就是操守。
守住这份态度,太阳不会一直压在东方的海平面上,让人只看到朦胧,升起是必然的!
崇墨家住在云水村后半部,处在这条街的中间段。秀竹上班以后,崇墨赖在家中的时间少了很多,几乎每天都出去找村子里年龄相近的孩子们去玩。但是他的童年并不快乐,他的伙伴并不“伙伴”。
崇墨还照往常一样来到住在他家东面的宁志广家里,“志广呢?”崇墨稚嫩地问道。
“志广出去玩了,不在家”。说话的是宁志广的妈妈。
“去哪里玩了?”
“可能跟东岩在一起吧!你去东院看看,刚刚全礼、东岩他们三还在院子呢”!志广妈说道。
志广妈爱论道东家长西家短,爱咀嚼村里的是非。平时崇墨到她家,总会问个不停,今天你家做什么好饭啊!吃的什么菜啦!你大妈独独莲平时叫你去她家吃饭不!你大伯给你爷爷奶奶钱花不,给多少啊!
别看这些问题,暴露出来许多心思呢!并不是每家人每对父母都跟孝仁与秀竹一般善良朴实,别有用心更加恶毒的人还不少哩!
“志广,我还找你呢!大婶说你在这里。你们在玩啥,跟我玩么”?崇墨问道。
孩子总要成长,但成长也应该有个标准,不能如同杂草一般肆意乱生。至少应该围绕在正直的周围,可恰恰有些父母宁要将一些不正确的思想灌输给自己的孩子,以至于带错了成长的方向。
“我们仨在全礼家玩呢!我不知道他们俩愿不愿意跟你玩”!志广说。
“我妈说你淘气,说你没诚实不让我跟你玩”。窦全礼说道。
现状,一个赤裸裸的现状,打周舜儒这一代起,村里人就欺负周孝仁的母亲,到了周孝仁这一代可能差了点,不过还是有的。周孝懿努力学习走出了农村,摆脱了泥沼,可周孝仁还身在其中,想要本分老实地过日子是不现实的,除了老实本分的农村人外,还有骑墙草一样眼皮薄缺教养的人,周家又穷,大伙不但看不起,而且还起哄欺负呢!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
“跟你玩也行,你在院子打滚儿,从屋门口滚到院子门口,我们就跟你玩”!周东岩也起哄说道。
如果是除了崇墨以外的其他人,一定不会那样做,可是不能忽略周崇墨的仁义与善良,太过了反倒成了懦弱。
“好吧,我滚”!
一件新洗过的背心裤头就这样在他们三人的笑声叫好声中沾满了泥土。
“好!再滚一个”。窦全礼叫好道。
“你换个方向滚”。宁志广说道。
试图在这三个孩子脸上发现些许的同情与不忍却是艰难的,而崇墨脸上却满是真挚与纯情。
从此以后周崇墨落下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傻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