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从哪里跌倒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这话原则上是不错的,但有两个前提,第一你人得是好好的,没有摔断大腿骨或是摔出了脑溢血,第二,如果你跌进了一个坑,那坑不能太深,你要爬得出来。
如果你不幸遇到了这两种情况之一(更别说兼而遇之),恐怕你就只能原地趴着,等着别人来救你。你非得自己硬爬起来,结果只会更糟。
东坡先生有首《临江仙》是这么写的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
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很喜欢这首词。因为东坡先生把他掉坑的经历写得如此唯美,真的也是醉了。想想看,天涯都踏尽红尘了,得遇见多少坑呀!然而他依然是春温一笑。仿佛在对你说:年轻人,掉到坑里不要怕,你看我不还好好的吗?对他的这一笑,我真的是有被感动到。
他平生掉进的最深的坑,就是因乌台诗案入狱了。在那一百多天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他没说自己是遭受了冤屈,而是对自己写的那些诗一一做了解释,可谓详细备至。对大部分的指控,他都坦白承认,令神宗大为惊奇,使得朝廷那帮人想扩大战果,反而弄巧成拙。
副相王珪向神宗进谗说:“苏轼作咏桧诗,内有‘根到九录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一句。陛下飞龙在天,苏轼以为不是他的知己,却把地下蛰龙作为自己的知音,这不充分说明他确有不臣之意吗?非严遣不足示惩。”但此时神宗心中对此案已大致有数了,他反驳道:“诗人作诗,本为咏桧,与朕有什么相干?请你们不要再妄加牵强附会了。
当然,东坡自己也要作些表示。他以向弟弟子由作别的名义写了两首诗,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他自知诗作写好之后,必定是要转呈皇帝的。因此在这首诗中他姿态放得很低,一方面称颂皇帝,一方面省察自身,总之是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最后,他果然也捡回了一条命。
与此相反的案例就是明朝的陈新甲案。陈新甲是崇祯的兵部尚书,受崇祯之命与后金秘密议和,但却因保密不周被朝廷大臣们所知晓。当时议和乃朝廷之大忌,崇祯不得已将其下狱,最初的想法是让他在狱中躲一躲,过了这阵风头再起用。没想到陈新甲不仅不检讨,反说自己有功。崇祯恼羞成怒,最后将其处死。
陈新甲的死,固然是崇祯的错,但也与他想靠一己之力爬出坑是分不开的。
从古到今,漫漫人生路上,多的是“坡”和“坑”。人们往往重视爬坡而忽视了避坑。因为前者是显而易见的而后者是难于发现的。人们爬坡,心里充满着喜悦,因为是往上走;人们避坑,心里充满着恐慌,因为会往下掉。而坡上的坑比平路上的坑更让人恐慌。
比如体育赛场上,多少人在胜利在望时遇到过对手的挑衅甚至恶意犯规,他们却不知道这实际上是对方在给自己挖坑,于是做出了更激烈的报复行为,结果吃到了红牌,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林丹实力没的说,但是早期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暴躁,稍稍遇到不公就会情绪失控,以致于名声大打折扣。而作为他老对手的李宗伟,从不骂人,从不摔牌,虽然是千年老二,却终获马来西亚的拿督称号。败者为了王。
说来说去,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成功人士?无非是他高度谨慎,因此掉过的坑比别人少一些、浅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