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与
cr.衡太阿
第二章 做小孩的觉悟
像所有小孩一样，池欤也开始了问妈妈自己从哪来的问题。
妈妈说，有一天，上天给我送了一个礼物，我打开一看啊，就是你。那时候的江女士，还是一个没有被枯燥乏味的生活所支配的，带点小资情调，浪漫主义色彩的人。
池欤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想到的画面是，天上掉下了很多大大的蓝色礼物盒，为什么是蓝色的她也说不清 ，然后盒子掉到了地上，妈妈就跑过去捡，打开以后把池欤抱回了家。
江妈妈还沉浸在浪漫幸福的回忆中时，忽而听到池欤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妈妈，那个盒子上有丝带吗？”
“……什么？”
忽然有一天，池欤知道了每个人人是要死的。
“妈妈，每个人都要死吗？死是什么感觉？”
“死啊，就是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且再也不会睡醒了。”妈妈没想到，池欤这么小就开始问这种问题了，她只能尽量地把死亡形容得平淡些。
那是池欤想象不出来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可能等到人死那一刻，才能体会到吧，甚至来不及回味的，感觉。
池欤从小反射弧就过于长了，妈妈这话让她想了几天，她连睡着都没想象出来是啥感觉。池欤记得再小一点的时候，自己就要求分房睡觉了，但是每天妈妈要哄她睡着才离开。当她看着妈妈细细整理好蚊帐，用那种长尾夹把蚊帐口都封好的时候，她依然很不争气的清醒着。她问，妈妈你什么时候走。妈妈说，等你睡着了就走。她立马闭起眼睛，憋着气，却又要从嘴缝里快速吐出几个字“妈妈我睡着了！”生怕再多漏点气就不算睡着了。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这样不算睡着了。
那怎样才算睡着了？
不说话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睡着了。
于是她乖乖闭上了嘴巴。想要觉察到睡着的感觉。但当每个清晨，她也丝毫抓不住什么，甚至说不清，到底想要抓住什么。
在讨论过死亡这种高深问题后的几天，其乐融融的晚餐时间，她好像才勉强理解了妈妈对死亡的形容。在爸爸妈妈的视角看来，就变成了自己的孩子毫无征兆地放下了筷子，跑到爸爸妈妈的卧室。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那里面有爸爸和妈妈的味道，很好闻。她一遍贪恋的闻着，一边无声地掉眼泪。爸爸妈妈吓了一跳，第一次见到孩子不出声的哭。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池欤坚定的觉得，不能让大人知道，甚至没有第二个答案。于是她说了一句不符合她年龄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眼泪就留下来了。
从那以后，她开始疯狂的寻找四叶草，她一定要许愿，许一个大家都长生不老的愿。
在找到四叶草那一刻，她心黑地把草连根拔起，去找妈妈，汇报她的激动和喜悦。
“怎么不许愿？”
“只有一次机会，我怕我许不好。这个不能出错的，出错就作废了。”
后来，还是在心里打了万遍草稿以后，小心翼翼又虔诚的举着已经蔫了的草，许了个愿:
希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还有别的亲人，还有言诺，都长生不老。
池欤总是坚持着莫名奇妙从脑子里自己生出的理论规则。
“小欤，你流鼻涕了，二妈给你擦掉好不好呀？”
“不要。”
“呜呜哇啊啊……给我……给我安上，这……这是我的鼻涕你不能擦掉，不能拿走……呜呜呜我的……”
“池欤，叔叔也姓池哦，咱们很有缘啊！”
“不行，只有我爷爷姓池，我爸爸姓池，别人你们谁都不许姓池！”没办法，妈妈只告诉过她，家里人姓池，没人告诉她世界上姓池的人有多少。
“可是叔叔姓池，我也没办法呀。”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姓池……”
“这是我爸爸的车，你不能开！”
“这是你爸爸借他哥哥的车，我就是他哥哥，你说我能不能开。”
“不能，反正就是不行，你下去！”
“小欤，来，妈妈给你照相快看我。”
“不行，照相会把眼睛闪瞎的，我不照我不照。”以前总能看到工人叔叔们焊铁，白花花的闪着她从没见过的光。然后眼睛被大手捂住，带着她跑走了，说:不能看不能看，看到会闪瞎眼睛的。哦，这么危险，这就像和耳屎是一个道理，吃进去会变成哑巴，吃泡泡糖会粘着肠子，抠肚脐眼会把肠子抠出来。这么危险的东西，一概不能碰。
嗯，所以闪着白光的，不看就对了，会闪瞎眼睛的。
照片上的小孩，用两只胳膊死命挡着眼睛，为了闭住眼睛，脸也皱得僵硬，还糊着眼泪和鼻涕。
“爷爷，小欤今天乖不乖？”
“乖啊，我们小欤每天都很乖。”
“这家蛋糕店的蛋糕香不香。”
“香。”
“那，爷爷，你觉得小欤现在想不想吃蛋糕？”
奈何爷爷也是反射弧很长的人，走到家还给奶奶说起来这事，才恍然大悟，小欤这是想吃蛋糕了呀。奶奶就开始怪他，你这个老头子也真是的，孩子想吃个蛋糕也不不给买，你看她啥时候问你要过东西啊？真是委屈死了。
从此以后，每次带她去商店，问她想吃啥，都变成了不想吃，什么也不要。大概是自己又造出了一条歪理论，要懂事，不能想干嘛就干嘛，外面的东西不能自己要求买，不能乱花钱。要乖要乖。于是，奶奶很满意很骄傲，在每天下午和老太太们的交际会上，奶奶就开始炫耀她的孙女儿多么懂事，不乱花钱也不乱浪费还听话。
于是到了该卖乖的时候……
“这个口香糖，一点都不辣！”在她的认知中，x箭口香糖真的超级辣，然而，在大妈家，堂姐还给她塞了一个吃。所以，她忍着巨辣，想着，他们一定会夸我真懂事真乖真勇敢。美滋滋的这样想着，拙劣的谎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这个口香糖本来就不辣啊？”
嗯？剧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发展啊？不是应该说“嗯，小欤真厉害 竟然都不怕辣，真勇敢真乖！”她以为他们会像妈妈上次，她第一次学会清嗓子的时候，妈妈表现的如此大惊小怪，好像中了五百万，美滋滋的回去给爸爸说“你女儿学会吐痰了。”那时候的她心里却嫌弃着妈妈怎么这么不稳重，吐痰这事，多上不了台面啊，这么大惊小怪，多平常的事情，还需要她如此大肆宣扬吗？但是，现在……她多需要这种“大惊小怪”啊。
这么小的她就要承受这么大的挫折，她只觉得，让大人们满意真的好难啊，当一个要和大人打交道的小孩真的，好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