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冒险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种野性。在这种野性驱使之下,12岁之前,我们一群同龄的孩子暗地里进行过许多秘密活动,在这里姑且称之为——野游。对于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的孩子,所谓野游,无外乎翻一座山、趟一条河,或者钻一次山洞、享受一次野餐。尽管山高水深,道路崎岖,野餐多以焦糊为主,四处还潜伏着当时的我们无法预知的危险,但冒险的细胞燃烧正旺,那股劲头就像一个个过分膨胀的气球,再不释放就会毫无悬念地爆掉。
印象最深的那次,天气阴沉,一众七八个孩子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出发了:有人偷出了家里的铁锅、大米,还有鸡蛋,有人自掏零花钱采购了几包方便面,还有人随身带上几个打火机,我偷带出来的则是家里停电时常用的应急矿灯。每个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愉快地开往目的地——后山观音洞。
行至中途,开始细雨缠绵,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润,最后全化作鞋底的狗皮膏药,刮不完也甩不掉。行程开始变得缓慢,但这点困难尚且不足以挑战我们,偶有人不慎滑倒,滑稽的样子引来一阵哄笑,笑声过后,众人再扶他起来,继续前行。
临近山洞,山脚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喊着号子,间或夹杂着几声悲戚的唢呐,鞭炮也急促地炸开。小伙伴们被这声音吸引,争相挤上洞口旁的一方田地。田头用半米来高的石材垒起来,大概是因为半山耕作坡度太大,便只能想办法规整起来。透过朦胧的细雨,山脚下的人群仍然清晰——这是一支出殡的队伍,几十个人簇拥着漆黑的棺材,在一根绳缆的牵引下艰难地挪移。正看得出神,我们脚下忽的一软,齐齐从田头跌落,招来一声声尖叫。原来雨中土地变得松软,摞起的石块在一群人的重压之下宣告崩塌。所幸山间只是一片不规则的梯田,跌落的地方也并没有其他容易招致磕碰的硬物。短暂的惊魂之后,大家迅速起身奔向了山洞。
也许是年纪越小心反而越大,在我们被山洞内部浩大的空间震惊时,刚刚的葬礼和田崩记忆很快消散在一片“哇”声中。此刻,洞里的一切都是有趣的。一滴水从岩壁滑落,滴入地面的积水,传来清亮而又略显厚重的声响,伙伴们立刻变得安静,相视一笑,便争先恐后对着石壁呼喊起来,回声不绝于耳,笑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等到看遍了,喊累了,笑够了,我们开始着手操办起一顿独特的野餐。做饭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对一群没下过厨的孩子来讲,无疑是要犯难。一番思量之后,大家一致同意:蛋煮方便面,一个简单而愉快的决定。于是乎,谁捡柴,谁砌灶,谁生火,谁主厨,又是一次完美分工,想必那会儿我们一定是一支无可挑剔的团队。经过一番苦苦折腾,一锅色香味俱无的“美食”出锅!然而临吃的时候才发现,一行人带什么的都有,唯独缺了碗,甚至除了锅以外,任何可以盛饭的物体都无处搜寻。无奈之下,突然有谁提议,直接就着锅吃,一人一筷子,又是一个美好的决定!
传言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山洞,洞里有小路和缝隙衔接相邻的洞口,洞体足足贯穿了一整座山。于是,饭饱之后,我们决定向山洞深处出发,开启正式的冒险旅程。出发前,几个男生学以致用做了几个简易火把,只是没能掌握制作火把的技巧,也缺少必备的工具,费尽功夫点燃的火把没能支撑多久就以罢工收场。此时,队伍里仅有的两个矿灯便发挥了功用。
从外层巨洞进入第二个洞口,能见度骤然降低,灯光所及只够认清脚下的路,岩壁距离我们有多远,已经无法感知。有人开始紧张起来,于是男同学们表现出在校园少见的绅士风度,主动伸出手牵着身边的女同学,还有伙伴开始描绘着道听途说的石壁景观:佛祖、观音、十八罗汉,绘声绘色。其他人则一边继续向前,一边四处观望,一边极力在脑海中勾画着千奇百怪的图景。偶尔有人兴奋地叫起来: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有罗汉!众人循声而去,却也只是云里雾里,于是洞里又吵吵嚷嚷重新热闹起来。
洞中的小路走到了尽头,领头的男生四处查看之后显得有些扫兴:已经没有更远的路可以前进了,石壁仅有的一处缝隙也被堵死。想到我们刚刚开启的冒险之旅这么快就要走向终结,大家一阵骚动,俨然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然而也不得不悻悻地原路返回。回到外层石洞,大家又打打闹闹了很久,直到眼见天色渐暗,才开始手牵着手一一下山。
各自回到家中,一切偷带出来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谁也不知道这天我们在哪儿,谁也不知道这天我们干了什么。尽管算不上一次完美的冒险,但这段野游经历从此成为我们这群野孩子心底共同的秘密,成为我们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