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晓静,是在醉得不省人事的出租车上。虽然自诩能一打喜力不红脸,一箱百威不走肾,但大学时的我,每到喝酒时,都要拍着左右的大腿留些遗言:一会记得把我扛回去哈,扛不回去就拖。
接着左右的哥们就一脸嫌弃,咦,每回你吐都跟消防水龙头似的,一路拖一路吐,我们给你洗了多少回座套,赔了多少回笑脸,你知道吗?
于是那晚他们吸取教训,直接帮我叫了辆车,扔上车报了地址就撤了。我坐在车后也迷迷糊糊的,肚子胀得慌,忍着不吐。但突然一个急刹,把我撞得七荤八素,肚子更加难受,急忙开车门,跑到路边就哇哇地吐。
吐完回车上,发现有个女孩坐后面,看到我一脸歉意地点了下头。司机说,黄龙那边演唱会散场人多不好打车,这女孩刚好和你同个地方,想拼个车,你看行吗?
我半醉半醒地说,唔,没事。
我吐了之后虽然脑袋昏沉,但是肚子舒服些,渐渐睡去。重新醒来,已经到了。我付完车钱,下车后发现雨下大了,急匆匆地冲入雨幕。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哎,你忘记伞了。我回头一想,记起出来时他们给我递了把伞,说万一下大雨可以用。
晓静也许因为是我的伞,也没打开。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中,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要来段《雨中曲》,我大声喊:这把伞你带着吧。她摇摇头。没办法,那就先送她回家吧。
后来,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晓静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因为她不喝酒。不过也因为这个,每次和我们去外面撸串喝酒,她就变成那个拖我回去的那个人。我们这帮人在烧烤摊喝完酒做什么地都有,有情绪饱满地跳起了广场舞的,有坐在马路牙子上打坐聊人生的,有抱着电线杆子唱吻别的。但是晓静就像个另个次元的人,看着我们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喜欢调皮地抓拍几张醉酒的丑照,一个人坐在那看照片傻笑。
我告诉晓静,你可以不用来,毕竟你在我们中间显得自己不正常。
她说,不会啊,我觉得跟着你们很好玩。虽然你们疯起来乱七八糟,但是你们不会讲那么多大道理,不会羡慕别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做不到,我羡慕你们。
我被她一番话讲得无言以对,只好笑笑再也不提。
后来大家提议让我不如租个大一点的房子,房租大家分摊,方便一起喝酒和看电影。我觉得不错,于是找好房子,周末大伙风风火火地就搬进去了。在一切都安顿好后,大家在新的根据地又开始了胡吃海喝。只有她一个人拿着杯子,探头探脑地在找寻什么。
我拦住她问找什么,她说,找个地方藏杯子呀。说完举起手中的米色咖啡杯炫耀似地在我面前摇晃。
她说,既然这里的房租她也有一份,所以这间房子应该有专属于她杯子的一个地方。
那你可得藏好,不然我哪天找到就征用了。我笑道。
那晚,大家喝多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也喝得半醉,一个人趴在阳台望着月亮发呆。晓静蹑手蹑脚地绕过熟睡的人,走过来说,想什么呢?
月光下,我借着醉意,脱口而出,晓静,你会不会做我女朋友?
她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刮了下我鼻子说,又喝多了吧。她转过身望着那轮月亮,彼此沉默了一会,然后一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匆匆起身出门。我一时无措,只好无言送她到门口。
此后我们都很默契,谁也没提起那晚的对话,众人一起还是没心没肺地闹腾。
晓静离开是我大三时,她大我一届,毕业父母她要回家工作。那天晚上大家在ktv唱歌准备为她送别。大家还是老样子,唱到最后都是在那拼酒,然后醉倒在各种歌声和灯光混杂的包厢里。晓静也还是老样子,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大家鬼哭狼嚎,轻晃着脑袋哼唱。
你想给我唱首歌吗?她说。
就那首《独家记忆》吧,每次打你电话都听到。我编了个借口。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
那晚的记忆很多很多,但定格在脑海里的,是这首歌的旋律。
后来,听说她回到老家找了个稳定工作,嫁给了一个家人介绍认识的公务员。我们后来联系渐少,我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有一天深夜,我一个人在杭州的街头瞎晃时,她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她在抽泣,不说话,我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
一年后我即将毕业,要把房子退掉。回到当初那间房子,深夜整理旧物,发现在一个床头的柜子里,放着一个米色的咖啡杯,已经满是灰尘。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照片,是我喝醉酒趴在桌上流着哈喇子的睡照,写着:
对不起,那晚我做了逃兵,回去的车上一直没出息地哭,后悔自己没有回答你。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冒险,害怕承诺,害怕在倾盆的大雨中迷路,害怕你一直在酒里不肯醒来,害怕改变已经定好的人生。最害怕喜欢上你,你也喜欢我。就像你曾说的,我们不是一路人,终会分开。原谅我,不是你的终点站。
我以为她把杯子带走了,原来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