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的趣事
——之拾柴火
张范津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岁月陪我们走过春夏秋冬,时光伴我们度过花开花落,无论何种经历,过往即风景,即便所遇之事让人痛苦忧愁,感觉苦涩乏味,都是为自己储存的一缕阳光,是人生风景的一角,无趣也会变成有趣。车尔尼雪夫斯基有言“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因为这些记忆本身就是切切实实的生活。
——题记
在童年往事中,拾柴火是极富时代感的独特记忆,也是自豪感和成就感最强的一件事。拾柴火既为家里解决了燃柴之急,也为我积累了记忆的财富。
古语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七事之首,没有柴,后六事的功能就难以发挥。但是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过来的农村人,谁没经历过柴荒的磨难?
在那个年代,煤、电、油、气普及率极低,农村特别是农民的生活燃料,除有少量煤供应外,基本靠农作物秸秆。而当时农业生产落后是不争的现实,庄稼长不好,产出的秸秆自然不会多,除去生产队喂牲畜的饲草,可做社员燃料的就更少了,供需之间缺口巨大。物以稀为贵,柴火之“贵”难以想象。
记得有一年,我们邻居,饭做到一半没柴火了,转遍家里角角落落,连根柴火毛都没找到,无奈硬是举起斧头,把一条板凳劈开烧了。由于没有柴火而做不熟饭的又何止他们一家。
解决做饭问题,只能八仙过海。南宫县在建设地方“五小”工业(地、县办小钢铁、小机械、小化肥、小煤窑、小水泥)的旗帜下,于1969年10月开始在临城祁村公社胶泥沟村选址挖建煤矿,以期缓解南宫煤炭、炊柴严重缺乏的问题,因此当时南宫人把在临城建矿形象的称之为“拾柴火”。
我们生产队的妇女们,为了拿回在下地干活期间拾到的一点柴火,就像今天公务员上班掂公文包一样,几乎个个拿个包袱或背个筐,凡是能够塞进灶火烧的,统统背回家。一旦发现目标,个个都像葛朗台见到了金子,眼里顿时冒出攫取的光。甚至为了争夺“发现权”而发生口角。仓廪空岂可再言礼。
为了烧火做饭,妈妈和别人搭帮,一年曾徒步两赴衡水买炭拉炭,南宫距衡水一百多里,为在生产队给的一天假期里完成任务,她们必须五更行,半夜归。腿走肿,脚打泡,岂是意外?
至今记忆犹新的是,一次去姨家,路上拾了一大抱树枝,在门口玩耍的小表弟一眼看见,竟高兴的大呼“娘,俺二姨给送柴火来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柴火金贵若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岂能无动于衷,加入拾柴大军无疑是最佳选择。拾树叶、拾干棒儿则是最初的热身。
用一根稍硬些的铁丝,一头窝成环状,一头磨成尖,上学时捡废纸,勤工俭学,放学后拾树叶,接济家用。见到一片树叶,一扎穿到铁丝上,直至穿满。尤其是秋后杨树、梧桐落叶的时候收获最大,回家走一路准能拾一大串树叶。
而所谓拾干棒儿,就是拾干树枝儿。那时候到了秋冬季节经常刮风,大风一刮,干树枝在风力的作用下被刮落,正好拾回家当柴烧。捡的干棒儿先用手抓着,待手里多了,就夹到左咯吱窝下。细一点的有铅笔粗,碰上好运气,也能捡一些粗树股。
这样的拾柴火只是顺手捎带脚的事,真正大显身手,得等放了麦假和秋假。那时的放假是真放假,没作业,唯一要求就是学工学农,对于我们农村孩子当然是学农,拾柴火是主要途径。
柴火按质地可分为两种,一是“硬柴火”,像树枝、花柴、高粱秸、玉米秸、芝麻杆等,这类柴火禁(jīn)烧、热值相对高。另一种是“秧柴火”,树叶,高粱叶、玉米叶,老草等。热值低,易燃。能拾到的主要还是些秧柴火。
拾柴火必须做到“三有”即有团队、有信息来源、有设备,否则难以做到坚持不懈。
拾柴火的团队人数不易过多,不然僧多粥少吃不饱。一个人也不行,没个照应,万一有个情况连往家里报信的人都没有。我们基本上是二三人组合,其中后邻居小考最固定,是个好搭档,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走得远。其他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拾柴火不是什么大事,但没有柴源信息不行。我们所要的信息就是,周边村队哪里收了庄稼,能否去搂落叶、捯剩下的茬子。哪里蒿草多,能否去割等等。这些情况一靠大人们提供,再就是自己了解,碰到拉玉米秸的车就赶快凑前打听,也有拾柴火过程中的偶遇。从而保证了我们几乎天天有拾柴火的“工地”。
关于拾柴火的装备,我们有花篓、耙子、镰刀、小板撅儿、夹挠子,后来还上了更高级的运输设备“小地牛儿”。
所谓花篓,是用柳条编的椭圆体篓筐,是盛柴火的一种双肩背容器。耙子是搂柴火的,我用的耙子都是借来的钢丝耙,自家没有,经常是借了东家借西家。搂柴火的操作方式有两种,一是面对式。手拿耙子面对柴火,向自己脚下一下一下的搂,搂成堆,这种方式适用于柴火较多的情况,此时用竹耙子更好,竹耙子轻。另一种是背对式。把耙子放在身后,耙子把(bǎ)担(dàn)在一边肩上,两手反背摁住耙子把向前拉着走,柴火便续缠在耙子上,待柴火满了,耙子一翻,擦着地倒着往后拉几下,靠摩擦力,把柴火退下来。镰刀用来割草或砍大稞篷蒿。小板撅儿,小型的撅头,是捯谷茬子、高粱茬、玉米秸茬的必备工具,搂柴火的过程中碰到一个高粱茬、玉米秸茬之类的硬柴火怎能放过,必须小板撅儿伺候。而若有幸碰到一家懒人,削了花柴不拧花茬,那就真的“行大运”了,我们带着夹挠子,一晌准能拧一大片。
看着拾的柴火够载了,就该装花篓了。要先把花篓装满,用脚踩实、踏平,然后再把杀好穙的柴火,一层一层垛在花篓上。杀穙的技术非常讲究,否则垛在花篓上容易瘫。要先把柴火横竖理顺,然后双膝跪住压实,按略长于花篓的宽度,把奓(zhà)出的部分掖回来,再压实后,垛到花篓上。装的花篓一般背起来柴火都过了头,用花篓上的绳扎紧,掌握的力道是背花篓时勉强能把双臂插进双肩背的绳子里。背前准备做好后,一个人从后面抽着让另一个先起来,然后背起花篓的这个人,再用同样的办法把另一个抽起来。
背着花篓走三里五里,甚至十里八里都是常事。俗话说路遥无轻载,何况背的不轻,又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呢。在这个过程中,不论多远,一般是不能再往地上撂了,否则难以再背起来。实在累了,碰个墩儿或台儿的放一放,要么就找墙靠一下,有时用小板撅顶着花篓,借劲休息一会儿。实在无物可借就在路边把腰猫大点,把屁股撅起来,让柴火全部压在身上,以缓解对两肩的勒劲儿。尽管我们在双肩背的花篓绳上穿一对儿旧布鞋底,垫在肩上,以减小勒劲,但背一趟回家把肩膀勒红、勒肿则是不足为奇的。
为了减轻柴火回运的压力,我们还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地牛儿”小推车,钉一个“人”字架,安个小轱辘,再拾柴火就有了专运车了。
经过一番辛苦,家里的柴火垛一天天的变大长高,听到大人们的夸赞,看着四邻八家投来的羡慕,心里美滋滋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如今柴火早已退出了烧火做饭的历史舞台,对柴火的依赖也随之被湮没在了岁月的泥土中,重谈拾柴火、烧柴火的话题恍若隔世。
不过现在看到满地弃而不收的柴草仍感到手心发痒,为把这些柴草白白扔掉感到可惜、心疼……
2021年2月17日23:44:46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