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我一个人在家。白天待在家里,看看书,睡睡觉,晚上,跟三五同事,去院里散步,然后坐着闲谈,直到纳凉的人逐渐散去。回到家,寂然的屋子,特别空,想孩子,想自己那勉强维持的婚姻。睡不着,看电视,看到凌晨一两点,然后,在沙发上昏昏睡去。日复一日,日子过得颠颠倒倒,无趣也无聊。

就这样,暑假两个月,转眼已过去一半。那天晚上,外面散步回来,看了会儿电视,依然睡不着,开了电脑,试着用QQ跟人聊天。电脑买了两年多,平时只是用它浏览一下有关文学方面的网站,写些无关痒痛的文字,对于时下正流行的QQ聊天什么的,没啥兴趣,甚至打心眼里瞧不起。周围或沉迷网络,或陷入网恋,导致离婚的已有很多,况且,一个成年人,天天上网聊天,有不务正业的味道,这是我不喜欢的。

打开QQ的那一刻,没有意识到,它会彻底改变我的生活。

第一次上网聊天,没有“好友”。带着无聊、游戏的心态,进入“三十茶室”聊天“房间”,见到了他,一个让我沦陷十年之久的男人。夜,已然睡去,窗外是黑色的天空,蟋蟀不知疲倦地叫着,他,带着茶香,向我走来。此后的他,总是这个味道,即使后来感觉到他的中年油腻后,也隐隐有茶香,隔着屏幕,渺缈而来。

那一晚,我们相谈甚欢,或许是在网络里,对着不认识的人,说话没有顾虑吧,平时不善言辞的我,侃侃而谈,说了好多,工作,生活,孩子。他给我看他儿子的照片,三岁,胖嘟嘟的,很可爱;下线时相互留了电话。

第二天起床后,站在学校操场上,感受着初升太阳的暖意,看着附近干活的民工,想北京奥运会的热火朝天,万民欢腾,却与他们无关。想起他,异样的感觉,怪怪的。他,与北京奥运会,与他们,也没有关系吧?独自微笑,当然没关系了。东边教学楼的阴凉渐渐变小,燥热开始升腾。胡乱吃了点东西,不自觉的,坐到电脑前,找他说话。他在上班。此后,我像着了魔一样,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网上等他。

那段时间,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说不是很忙,我们聊的就多了一点儿。他说,母亲是聋哑人,小时候,经常有村里的小孩跟在后面,拿石头扔她;上小学一年级,没有衣服穿,班主任是位女老师,给他做了两条短裤;因为家里穷,他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或借或挣的,大学还没毕业,开始供弟弟妹妹上学。妹妹比较争气,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弟弟不爱学习,费了好大劲,最终只上了一个技校,不过,好歹也有了工作……谈谈的叙述,他吃过的苦,他小小年纪担起全家生活重担的艰辛,此时说起,风淡云轻。而我,竟有心疼的感觉。那个假期剩下的日子,我都是在电脑前等他度过的。那一年,我三十四岁。

每天,坐在电脑前等他,等他忙完工作跟我说话。看着他头像闪动,心跳也跟着加速。听他为弟弟找对象烦恼,为老爸不时的病痛奔波,为一大家人的生活加班加点,为争取项目,喝得晕晕乎乎……心痛,那么真切。

秋去春来,几易寒暑,他是我内心隐秘而矛盾的存在。

走在路上,听到有人放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莫名的伤痛从心底涌向眼眶。秋夜,月凉如水,独自漫步校园,空气中充盈着他的气息;短途旅行,有山有水有竹,想假如有一天,我们能一起漫步其间,该是多么美好;依着教室外的栏杆,等待上课的间隙,想起他,泪水模糊了双眼。

冬夜,窗外是厚厚的积雪。他出差内蒙,刚吃饭回来,喝多了,话有点多,也比往日随便。其实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平时他都清醒得近于古板的。高兴地聊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我想zuoai”。我愣了一下,好像有一把钝器,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上,闷疼闷疼的。坐在那儿,无力的,泪水,肆无忌惮。几年了,这份隐秘的爱,折磨得我几近崩溃,我一直小心地放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在他面前,也极力克制,为了那一点点自尊。我没再说话,拿起书架上的红酒,灌了两杯,然后坐着,发会儿呆,喝几口酒,一瓶喝完,身子轻飘飘的。自我麻醉的感觉!几天后问他,为什么说出那么不尊重人的话,他一脸惊讶:没有呀。说出时间,地点,他想了一会儿,说,那晚喝多了,只记得回宾馆后跟我说了几句,就睡了,至于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他在我周围的空气中,时不时触碰一下我敏感的神经,或甜蜜,或疼痛。早起洗脸刷牙时,想起他;整理房间,想起他;发呆时,想起他;吃饭时,想起他;给孩子批改作业时,想起他;睡觉时,想起他,就连读书时,他也会硬挤进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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