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自是有情痴
文︱ 夏海芹
这一天,我们六人来到了洪洞县。
这里是苏三故事的发源地。
苏三原名周玉洁,明朝山西省大同府周家庄人。五岁时父母双亡,被卖到北京苏淮妓院,改姓苏,起名苏三。
及笄之年的苏三,鬓挽乌云,眉弯新月,梳妆雅淡偏有韵味,不施脂粉自多风姿;又加上聪慧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遂取花名“玉堂春”。
三月初春,嫩柳含烟。兵部尚书的公子王景隆,邂逅苏三。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袅袅佳人,两人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一年后,王景隆三万银散尽,被老鸨赶出,在关帝庙中勉强栖身。
苏三闻讯,偷跑出来,把积攒的二百两银子赠与王景隆,并立誓再不从人,嘱他发奋读书,金榜高中后,将自己赎出火坑。
王景隆涕泪横流,拜别苏三,自不多讲。
我们只道苏三。
苏三别后,迎来的是一条祸不单行的荆棘路。
回到怡春院内,苏三独倚轩窗,日日垂泪。老鸨以一千二百两银子,将她卖给山西商人沈洪。沈洪将她带到洪洞县。没想到,沈洪之妻皮氏与邻居赵昂私通,他们合谋毒死沈洪,却嫁祸于苏三。知县受贿,判苏三死刑,囚禁于死牢之中。
几日光景,苏三就由北京头牌“玉堂春”沦为洪洞天牢的“死刑犯”。
我们住的地方,离苏三监狱只有三百米的距离。监狱并非关押苏三一人,是因苏三而得名。迈进大门,迎面矗立着的,就是头挽发髻身披素纱的苏三汉白玉雕像。后面是关押苏三的牢房,狭小阴暗,几平方米的地方,住着当时全县的女死刑犯。你道什么是蹲监坐牢?那就是满满一屋犯人,根本没有躺下的空间,只能蹲着或坐着。
苏三,就这样坐牢一年。
我不忍心朝牢房里多看一眼,只想想,就不寒而栗了。
一年后,苏三被押解到太原府。她蒙冤受屈,心灰意冷,唯一牵挂的就是她的王公子,希望王公子能金榜高中,还她清白。
这一幕,被很多戏剧名家搬上舞台。京剧《苏三起解》,梅、尚、程、荀四大流派,均有精彩的演绎,可谓家喻户晓。经典唱词如下: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苏三的案件怎么会到太原府重审?原来还真是因为公子王景隆。
王景隆关帝庙泪别苏三,不忘嘱托,苦读诗书,高中金榜二甲第八名,任山西巡按。他专程到北京寻苏三,却人去楼空。是夜,王公子观文卷,在秋后问斩的名册中,赫然看到“苏三”二字,大惊失色。遂决定调此案复审,苏三因此才被起解太原。
三堂会审,冤案始明,苏三昭雪。
苏王二人再次见面,已物是人非。王景隆是朝廷官员,苏三死后刚逃生,他们的身份地位,差距悬殊,要想结合,比登天还难。让人感动的是,王景隆情义绵长,为了能与苏三相守,他辞官,携苏三还乡。此后,不管人生起伏、宦海沉浮,他二人终是朝夕相处,白头到老。
这个故事,苏三命运跌宕,固然让人唏嘘。但我认为,更值得赞扬的是王景隆。
君不见长安城内新昌里,色艺双绝霍小玉遇到李益,终落得万般苦楚憔悴而逝;君不见瓜州渡口商船中,情深意重杜十娘遇到李甲,逃不过怒沉百宝命赴黄泉。爱慕求欢时,捧之为明月;利益冲突际,弃之如敝屐。翻脸不认,有太多无情渣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苏三何其幸运,遇到的是王景隆!苏三伤离别,王景隆盼重逢。谁也没有辜负谁,二位皆为痴情人,实在难得。
在离河北曲周县城三里远的地方,有一处气势恢弘的明代墓群。其中,就有王景隆的墓。在墓群之外的地头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土丘,那是苏三的墓。王家族人因其是烟花女子,不准与王景隆合葬。
可是,这又如何?
时光若能把苏三带到初相遇的一刻,她一定会他说:幸亏遇到的是你,得亏遇到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