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研究者茱莉亚·肖博士说:“定义自己时,我们可能会考虑性别、种族、年龄、职业、成就的标志。我们也会考虑性格特征,无论倾向于乐观还是悲观,幽默还是严肃,自私还是无私。除此之外,我们可能还会考虑和他人比较。然而,尽管所有这些描述或多或少都是定义你是谁的恰当方式,但可以肯定地说,自我的真正根源在于你的个人记忆。
来源记忆来自三个主要领域:个人经验、想象和遗传。
一、源自个人经验的记忆
许多人相信,我们对个人经历的记忆就像是对周围世界的录像。我们用感官体验某件事,以记忆的形式准确地记录下发生的事,回忆那次经历时,我们能准确地看到当时的事件。但根据最新的研究,记忆根本不是这样形成的。
事实上,如今许多研究人员认为,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的记忆,甚至我们的自身经历,都是错觉。
一旦我们出生并开始体验这个世界,数据就会通过我们的感官以每秒186 000英里(约30万千米)的光速输入。这些数据不像视频,而是电化学脉冲,它们首先会通过我们现存的记忆,这些记忆可能有数万亿之多。(最新的数据显示,我们大脑的记忆容量大约是一千万亿字节,几乎相当于整个互联网的容量。)任何先前的记忆,与当前环境(尤其是危及生命的环境)稍有相似,就会获得优先权。
一旦这些脉冲经过所有记忆的过滤,无意识大脑就会汇集所有数据,创造出一个完整的内部图像或影像,这就是我们的新记忆。这便是我们“看到的”,它引发了我们的感觉、思维、体内的化学反应和行为。我们的记忆更像是经过处理的图像文件,而非录像资料。所有这一切几乎是在瞬间自动、连续发生的。
记忆与事实的差别可能在1%~99%。
史蒂芬·平克在《当下的启蒙》 一书中解释了一种被广泛研究的现象,称为“可得性启发法”,有时也称为“可得性偏差”,指的是对于容易想起的事件或情况,人们更可能相信它会发生。
“频繁发生的事件会留下更强的记忆痕迹,所以更强的记忆通常意味着更频繁发生的事件……但是,除了发生频率,若是一段记忆由于其他原因——最近发生、生动、骇人听闻、与众不同或令人心烦意乱——在大脑搜索引擎的结果列表中名列前茅,人们就会高估它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可能性。”
我们的记忆的可得性取决于记忆的生动程度,后者是由以下几个因素决定的。
因素1 恐惧
大峡谷一个场景,三种情况的记忆
生死反应能使记忆变得更加生动、有力。你在某一事件中感到越恐惧(肾上腺素分泌越多),你的记忆就会越鲜明,你在未来遇到相似境况时,这段记忆也更可能成为你看世界的镜头。
事实上,由于所谓的负性偏向,一般而言,消极记忆往往更生动。
作家、大脑科学家杰夫·斯蒂贝尔说:“在我们的头脑中,坏事比好事占据更重要的地位。这是因为关注潜在的危险是生存的必要条件。”这就是为什么哈里对呕吐的印象要比对大峡谷的壮丽景色更深刻。
然而,“更生动”或“更有力”并不一定意味着“更准确”。在《记忆错觉》(The Memory Illusion)一书中,记忆研究者茱莉亚·肖博士详细描述了产生错误记忆和误解的许多其他方式,以及我们经常确信我们记得一些实际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或者至少我们从未目睹过的事情。
德国特里尔大学的托马斯·希林及其同事于2013年发表了一项关于压力如何影响记忆的研究。他们发现,皮质醇的分泌会使记忆变得更强烈,但也更容易出错。
·关于枪和持枪人的记忆
更糟糕的是,不像其他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创伤性记忆往往会变得更糟,以至人们记得的创伤比他们实际经历的多。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研究者认为我们所谓的记忆实际上更像是错觉。
·“沙漠风暴”退役军人不同时间点的记忆偏差
·联邦调查局询问不同目击证人的记忆偏差
事实上,如果4名证人对一桩案件的描述完全相同,探员(显然他们对错误记忆的了解比大多数人都要多一些)就自然会怀疑有人在撒谎。
因素2 童年早期
除了消极记忆,我们在童年早期形成的记忆也比之后形成的记忆更重要(即使我们没有有意识地去记),因为这些记忆通常伴随着更多肾上腺素的分泌,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理性的参与。在6~12岁,我们主要处于δ-θ脑电波状态,这意味着我们的大部分经历会马上成为来源记忆,不论我们是否准确地解释了所发生的事情。
你可能能想象到,有多少错误记忆在我们童年早期就已经根深蒂固了,我们小时候经历了多少次创伤性事件,而如果我们在成年后经历这些事,它们对我们几乎不会有影响。我将其称为“冰棒记忆”,我们将在下一章详细讨论它。
二、源自想象的记忆
我们的想象,我称之为我们的影像创造者,可以创造出和个人经历一样强大的记忆。来自电影的记忆和影像创造者与我们的亲身经历一样对我们影响深远。
·电影《大白鲨》让哈里产生了对水的恐惧
简单地想象一个事件就能创造一段错误记忆,它会像真实事件一样强烈地影响我们。
·西华盛顿大学“打翻潘趣酒碗”实验
·被治疗师询问童年是否遭受性侵
正如茱莉亚·肖所说:“这表明我们会错误地认定童年记忆的来源,认为我们想象中的某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内化他人告诉我们的信息,并把它变成了我们个人过往经验的一部分。这是虚构的一种极端方式,他人可以通过激发你的想象来诱导你。”
三、遗传
研究表明,记忆,尤其是创伤性记忆,实际上可以通过先天(遗传)和后天(从父母或童年环境中接收或学习)两个渠道代代相传。
·大屠杀幸存者后代更易患上焦虑症等疾病
根据研究人员的说法,外侧杏仁核是大脑中接收“气味传播的恐惧”的特定区域,婴儿很早就能从母亲那里接收到这些信息,甚至受到母亲怀孕期间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该研究的主要负责人、密歇根大学医学博士亚切克·德比耶克说:“这些母体传播的记忆是长期存在的,而其他类型的婴儿学习,如果不重复,很快就会消失。”
埃默里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创伤经历可以通过DNA(脱氧核糖核酸)遗传给幼鼠。对幼鼠的进一步研究揭示了DNA如何接收关于父亲的创伤信息:特定细胞会分泌一种“细胞外囊泡”,该物质会附着在精子上,将有关父亲的创伤性记忆的信息传递给孩子。研究表明,通过体外受精,后代不需要与父亲有任何身体接触就可以获得父亲的创伤性记忆。
2019年特拉维夫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RNA(核糖核酸)分子可以向后代发送适应或故障的指令,这些信号会影响许多不同的生理过程。这是过去几代人的经历在生物学上得到传承的另一种方式。根据《耶路撒冷邮报》的报道:“(该研究的负责人)奥代德·瑞查维说,这些发现与现代生物学中一个最基本的信条相矛盾,即大脑活动对后代的命运没有任何影响。”
每个人都有一只压力桶,桶满了,即使最小的压力也会引发巨大的反应,关键是即时倒空你的压力桶。
可以肯定地说,这些遗传的创伤性记忆至少在我们的压力桶中占据了部分空间,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些具体的记忆是什么。你的大脑和免疫系统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来保护和抑制这些记忆,而这些能量本可以让你的一天更有成效,表达积极的情绪,或者平衡大脑中的化学物质。
四、解释是记忆的一部分
把你的记忆想象成一个文件编排系统。每段记忆都带有标签,就像文件夹上的标签。没有一段记忆是独立存在的,每段记忆都与一个标签相关联。你的记忆标签是“愤怒”“宽恕”“自我价值”“自我同一性”“安全”“生死”等。这些标签代表了你对记忆的解释。
记忆也可以有多个标签:相同的记忆可能被同时放在生死文件夹和母亲文件夹中。
每段记忆都是基于恐惧或爱的程度来编码的。你可以想象为按照从-10到+10的连续等级对它进行评分,-10代表100%的恐惧,+10代表100%的爱。
你的大脑用这个等级评分来区分记忆的优先级。最重要的是与“生死”相关的记忆,带有“自我价值”或“帮助他人”这种标签的记忆是你会优先考虑的,但如果一个“生死”文件当前处于激活状态,那么通常来说,其他记忆根本不会出现在优先考虑事项的列表上。
消极标签的等级评分为负值,积极标签的等级评分为正值。还记得那个静止脸实验吗?如果你做了某件事,有人对你笑了,这就是积极的反馈,它最终会以正值的等级评分出现在一个积极文件夹里。回想起那段积极记忆时,你往往会感受和思考一些积极的事情(类似于你在那个事件中的想法和感受),从而产生一段关于当前经历的积极记忆。当你在未来再次经历类似的事件时,你会感到积极。
如果你做了某件事,有人对你皱眉或责骂你,这是消极反馈,它会被放入一个消极文件夹中,得到负值的等级评分,得分的多少取决于事件发生时肾上腺素的释放量。如果这个事件获得了负面评定,你往往会产生消极情绪,创造新的消极记忆,并可能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
这些标签使你的无意识大脑能在一纳秒内过滤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情,以及你的祖辈传承下来的所有事情。它们形成了你的信仰体系和世界观。
记忆就是你持有这些观点的原因。
如果适当的人向你呈现了正确的事实,你可能愿意改变你的观点,但前提是你的观点与任何恐惧或危险的记忆无关。如果这些观点与恐惧或危险的记忆相关,那你几乎到死也不会愿意改变。
·政坛双方互指“假新闻”
·耶鲁大学气候学家的文化两极化
·修正文对误导性言论的影响削弱少,甚至可能增强
你越聪明,就越有可能用你的智慧去证明你所属的群体是正确的,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我想说,正是记忆让我们出现了这种行为:
我们有一种恐惧记忆,与被某个群体接受或拒绝有关,而根据我们的记忆,被那个群体接纳攸关生死。
这往往就是我们喜欢一些东西、讨厌另一些东西的原因,比如共和党或民主党、海滩或高山。只要这些事实符合我们的记忆标签和等级评分,我们就能得出看似合乎逻辑的推理。
·洒落东西的记忆-人际关系如何赋予记忆意义
这有多扭曲?我的自我价值取决于每个人时不时都会犯的小错,而这与成功的人生毫不相干。当别人洒出了一些东西的时候,我可能也会非常挑剔。对于我如此讨厌别人把饮料洒出来,我可能会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我有一个与之相关的极端消极的带有恐惧标签的记忆,我能提出的任何理性推理在其面前都黯然失色。
是一个关于人际关系如何赋予记忆意义的极好例子。消极记忆、积极记忆和中性记忆的区别是什么?在这三种情况下,葡萄汁最终都洒在了白地毯上,而且都得有人清理。不同的是我和母亲在那个意外事件发生之前和发生时的关系,这基于她的言语和非言语反应。
五、我们的记忆更像错觉
认识到我们的记忆更像错觉而非录像,意味着我们可以对他人和自己少很多评判。
如果发现自己在评判某人或在生气,你可以训练自己这样去想:“好吧,等一下。我不需要匆忙下结论,因为那个人可能没有说过我记忆中她说的话,或者她表达的并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先暂时停止评判,然后收集更多信息,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倾向于苛刻地评判自己,请记住,你拥有的几代人的记忆支配着你看待世界的方式,而这些记忆最终塑造了你的信念、思维、感觉、大脑中的化学物质和行为。我们都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无意识的或祖辈传承下来的问题,让我在刚结婚的几年里表现得像个傲慢的、自私自利的傻瓜。我对此有各种解释,但毫无疑问,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能做的,就是学习有关人类的自然倾向的知识,对自己和他人怀有爱,治愈我们所能治愈的,无论需要多长时间,并且从现在开始,致力于活在当下,活在真实和爱之中。
压力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以至大多数人甚至意识不到它的存在,除非他们经历了极端的压力。我对治疗密码和其他疗愈技术进行了3年的研究,其间,我发现那些因心率监测结果异常,临床上被诊断为有压力的人中,超过90%说他们没有压力。
正如我在前一章中所说的,我认为这种持续的压力不是人类的致命弱点。我认为产生持续的压力是因为我们出了“故障”。
“故障”是怎么发生的呢?
当然不是突然间发生的。故障发生得很慢,一开始,一次只有一段记忆出问题。据我所知,这个强大的故障包括3个部分:
1.记忆的退化。
2.选择了错误的是非系统,我们最终会像5岁孩子而不是成年人那样做决定。
3.失去对生活做出积极改变的能力,即使我们想要改变。
这一切都始于记忆的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