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这里的医患关系犹如闪亮的手术刀,冰冷而锋利。没有对待亲人一样春分般的温暖,只有对待敌人一样秋霜般的无情。
承然,我们知道自己是罪犯,曾经属于敌我矛盾,我们更知道对方是警官,主要职责不在医治而在看管。但是,我们也是人,也是病人,虽不奢望得到轻言细语的关爱呵护,却不愿面对吆五喝六的秋风黑脸。
更让人难受的是,医护人员对待我们,像是在化验室里对待一砣大便,唯恐在第一时间不能完结手中的医治,唯恐多待一秒,靠前一步会沾染上晦气、传染上病毒。
我情愿他们给我两耳光,也不情愿看那一双双白多黑少的眼睛。
最后,这里的生活条件,四言以蔽之:因陋就简,直追红军当年过草地爬雪山。物质匮乏的不足以维持正常生活。
民以食为天,劳改队本来就是吃得惨,这里更是不准带任何食物入院,又不开病号饭,仍然是从大伙房用车拉来,跟所有监区一痒的菜饭,爱吃不吃,过时不候。
来住院时,不少病院都匆忙如我,不曾深思熟虑的带齐东西。忘了带温水瓶,就只好吃药时向别人讨口开水。只带了一床被子,就只好在冬夜里裹紧身子。甚至还有漱口借牙膏,出恭借手纸的。
我也靠借了不还厚颜无耻的勉强度日,于是发誓——再也不来下次。
然而转头一想,又觉得医院这样管理,不仅无可厚非,而且十分必要。
一来,非如此不能激活病员的免疫系统,非如此不能增强人体的自救机能,非如此不能让真病的快好、假病的快逃,让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以最短的时间痊愈,以最快的速度投身到劳动改造的洪流中去。
二来,如果医院真变成了渡假村、疗养所,广大的服刑人员,又有几个愿意,自觉的积极劳动,安心地参加生产?
所以说啊,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外在的价值和内在的必然。
而我此刻,更多需要思考的是自身的价值和生存的必然。
告别贾死皮,回到十二监区,我开始用新的理念,在我的改造生活中进行一次试验。
在医院只待了十天的我,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额头上的这个“许可证”,从此不出工,开始黑耍。
头一个星期。没人理我,很自然就过了。
第二个星期。小黑哥来关心过我一下。我告诉他,脑壳痛、周身没劲儿。他不咸不浅的说:“接到耍,继续休息,好久想出工了,来给我说一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