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几年,我以为在写不同的故事,其实我一直在写自己,我以为在画不同的风景,其实我一直在刻画自己,我以为在读书,其实我一直在加深自己的偏见。
直到将自己束之高阁,骋目远眺寻不到一人相似,以过分尊严陪衬的复杂矛盾体,在虚无荒谬中找寻独一无二的意义,过分的自我意识让我不满足于一日餐三,不停追问生命、意义,以及衍生出所谓高尚命题。凭着一腔匹夫之勇,我试图将生命解构,除却动物性的基础满足,究竟还能剩下什么?爱与繁衍,艺术与欲望,剥离华丽装饰的外壳,看不到一丝诚实,也许人生就是在这或那,自欺或隐瞒中渡过。若将谎言彻底剥除,恐怕人类社会都将不存在。以艺术蒙蔽感官,以爱之名掩盖欲望,以自定的意义填补虚妄,我们就这潦草地交付一生时间,在无尽废墟上重构绵延至今的岁序。
从一开始,当我带着幼稚眼光看这个世界,从不理解何为身份,长辈与师长予我的评语向来叛逆,以我的脾气,绝不接受世俗居高临下的荒谬与侮辱。一直直抒胸臆,不在意开不合时宜的玩笑,稚气面庞带着晦暗不屑的瞥见,含蓄着真挚地挑衅。也有同辈发自真心劝诫,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实属天理难容。这是难以回避的问题,当我们的眼光扫过世间,向来遭遇双重世界,双重概念。生命意义上,我们平等地毫无意义,若长久审视从身体剥离的神经系统,骨骼和皮肤,惊叹自然造物精妙的同时,亦不免感受到自身的局限,简单的化学反应,微弱的电流触动,构成神会交际,一眼看去,就像画中的人,面目或复杂情绪活动,都被一笔笔勾勒,我们就是这样普通的物质。生活意义上,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密不透风的网上可有可无的网结,具象渐进着功利,由自我贬损价值和尊严换取浪潮的裹挟。从听命于主子阿谀奉承的文化进化到争名逐利的自我鞭笞,与人存在的意义实在相去甚远。我曾天真的认为人人都能理解何为自由,人人都切齿于尊卑秩序,对稍显放纵的行为不屑一顾,不必陨损求真的品格,后来却愈发感觉得到惊惶,世俗煞有深意,愚昧才是大多数,叫人深思的问题,究竟是对未来的恐惧,还是对现在的不自信?能让人失去勇气,交出自己的主权,彻底被动,完全缺席。
人生这件事,我向来是不做要求的,向来遵循内心的喜欢,临花起意,临题命笔。喜欢是作不了假的,从不刻意追求艺术的生活方式,凡事一旦刻意命题,便少了闲适,成为一项令人头疼的任务,若生活成为一件工作,又怎能让人欢喜?最理智的追求大概是差不多就好。翻遍哲人的著作,大多教人取中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适可而止,好像是世间公理似的,古今中外都得出相似的结论,很少有人跳脱到极端,叫人打磨到完美,生命好在是无意义的漂流,若有无上意志为其强行赋予意义,叫人去争取,反倒让人狼狈踟蹰,一股脑涌向同一个方向,得到以后才是彻底的无意义。
于是一切欠佳,默默退缩到自己的角落,如固执的纸花,不足观,不值拾取,这样走过来,多半是同我一般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