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好久不见》
01
-嘿，你发型变了耶。
-是吗，不就是没梳头发，刘海又掉下来了呗。
-嗯，这样比较好看。
那天接到个电话，小西打过来的。她说她刚参加完匡的毕业典礼，我说人家毕业典礼关你毛事，她说她就是想去参加，拍几张照，装装自己也上过大学一样，我说你也真是够无聊的，然后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我赶紧挂了电话，她那边应该是在马路边打的电话，她说第一遍的时候我有点听不清，第二遍我也听不太清，第三遍她喊破喉咙的同时我在大冷天吓出了一身汗，她大大声地告诉我：我也要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然后我立即挂断了电话，围着操场跑了两圈才算冷静下来。我估计我会因此得抑郁症。
两天前匡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我要不要去广州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我说好啊不过我要把你公主抱起来拍一张怎么样，她在电话那头做了个狂呕的声音，然后说你还是算了吧我已经三位数了你抱不动的，我说没事反正我身高长够了现在正在横着长力气也在跟着长，抱起你OK的。哈哈。她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清清嗓子后说：可是我有男朋友了耶……
然后就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我说那好吧我还是不去了，匡又笑了，她说OK到时候发图给我，看上哪个漂亮女生就告诉她她帮我要联系方式，我只好礼貌性的也笑了一下，清清嗓子，说：我也有女朋友了耶……然后没有尴尬，匡一顿破口大骂就砸了过来，什么玛德之杖之类的话也扔了过来，我当场就对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等她消停了一会儿之后，告诉她这其实是个笑话我没有女朋友，然后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就在我以为手机故障打算扔到水里洗一洗的时候她适时地开口了，她告诉我她其实她有男朋友也是编的……然后我在电话这头一脸生无可恋的黑线。
那你还来不来我的毕业典礼？匡问。
那就去啊，干嘛不去？我清清楚楚地回答。
于是，两天后我就站在小西身后一百米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挂了她的电话。
02
-在看啥呢？
-看赖世雄啊。
-这不是曾志伟吗？
-......
在学院还剩下最后一个学期，该考的试该考的证也都考得差不多了，但是周末还是回尽量留在学院。毕竟自己一回到家就不会去看书学习了，房间里的那把沙发椅总让我有种打游戏的冲动。晚上都没课，可以在最顶层没几个人的自习室里安静看书，看累了还可以走到天台上逛逛，逛一圈回来整个人就有精神继续学习了。偶尔带几个面包牛奶犒劳一下，遇见熟人就一起聊个不会太久的天。当然有的周末还是会回家，反正回家后家人大多都是去上班的，自己可以叫外卖叫洋快餐肯德基吃个够，早上也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晚上也可以闹到凌晨几点还有精神，当然回家的最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剪个头发。毕竟习惯了那个高中剪到现在的理发师。
某次周末小西打电话过来，她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在啊要干嘛，她说好那你下楼来开门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当时我有种想盛盆水从阳台泼下去的冲动。她背着个小书包，在我打开楼下电控门的瞬间她正背对着门按下自拍键，而我刚好入镜。后来一整个上午她就对着这张照片笑得跟中邪一样。她之前来过我家几次，知道我家内部结构怎样，所以她进门后就跑到我的房间里，我提着一双拖鞋跟在她身后。她之前很喜欢我那堆叠整齐的一桌子书，后来我爸做了个小书架让我把书从桌子上转移到矮柜上，小西每次来我家都会先对着那些书流口水般地扫描一遍，然后说出我有买了什么书，然后借上一两本回家看。她坐在我的桌子前，翻开桌子上翻开一半的赖世雄语法书，装模做样地读起了英语。我把拖鞋扔到她脚下，去厨房端了杯水给她。
小西现在跟她妈妈住在一起，而且她又养猫了。她告诉我猫的名字叫做小白。这名字总会让我联想起某部日本动漫。她说小白也是像安儿一样在路旁捡到的，只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安儿至少是装在纸盒子里被丢弃的，而小白是眼睛还没能睁开就被扔在了公园的角落里。她告诉我找到小白也是很幸运的，当时她在晨跑，跑了几圈后她发现每次跑过湖边的一棵大树时总会闻到牛奶的味道，她忍不住好奇便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事实是树下有个土坑，而土坑里是已经干涸的牛奶，倒在坑里的是一只正在喘息的小猫咪。说到这儿，她喝了一口水，从手机里找出小白的照片给我看。她把小猫抱到自行车的篮子里带回家去，用了两手掌的沐浴露才把一身的牛奶味洗掉。小白这个名字就是在给小猫洗澡的时候想出来的。我仔细地看着她手机里小白的照片，它很漂亮，也很可爱，只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安儿。
她喝完水，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走走。我说OK走吧。她很喜欢我家旁边那些年久的老建筑，我曾经带她逛过这里几次。她说在这些房子中间走有种回到了上个世纪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侯。走着走着，她问我小时候最好的回忆是什么。我看了看天空。大概就是周末早早起床跟爷爷奶奶一起吃早餐，电视里播着香港台的早间新闻，等妈妈在洗碗的时候我就可以偷偷把遥控器拿过来换台看动画片。我记得那时候常看的还是香港那些迪士尼动画片。哈哈。小西笑了。接着呢。接着的话，估计就是跟着妈妈早早地打羽毛球，然后去买菜，回来的时候抢着帮忙拿肉拿菜，回到家就会奖励油条吃。我转过头，看着小西在笑，我也跟着笑了。
我问她那你小时候最深的回忆是什么。最深倒没有，只有最好的。她说，那会儿小学的时候会把每个月的零花钱攒起来，攒够了就跟闺蜜一起去录音带店买音乐卡带，像是周杰伦飞轮海这些都会买，然后放在复读机里一直听，边听边抄歌词。她指了我爷爷的家给我看，我说你还记得这儿啊，她说那当然了高中那会儿一到夏天你就带了你爷爷种的芒果给我和匡，这我可不能忘。
走到了江边，她靠着护栏，闭着眼睛像是在感受江上吹来的微风。她说她有时候会想着如果能带上个脑袋回到过去该多好。该发生的我还能再看一遍，不想让它发生的我或许还能试着去改变一下，你说是吧。我说是啊，那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高中啊。为什么。小西睁开眼睛，瞳孔上有着舒缓的闪光。在小西开口之前，我心里想着她或许会说再回去挽回一下父母的婚姻，或者好好保护住那只名叫安儿的猫。
她说，再回去，就不带你去剪头发了，让你的刘海锅盖头留到现在，看看你有多傻逼，哈哈……
下午快接近傍晚的时候，我送小西去车站坐车，路上她问我几时拍毕业照，我说4月底吧。
03
周末是在家的话，一般都是星期天下午坐车回学院。两趟公交车的距离，如果有座位坐而不用站着，平时都是戴着耳机听听歌。说白了就是风景看腻了，而且自己还是个不听音乐会死星人。在自习室的时候也会呆着个耳机，有时候是在听歌，有时候也只是戴着而已，毕竟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心血来潮想听歌，戴着也就比较方便了。我以为每次坐车都能记住全程自己都在干嘛，最后才发觉记也只记得几次罢了。偶尔遇到几个熟人，大多是高中同学，一路聊到站也是必然的事。
自己的一个老习惯，手机拍的照片一般都不会删，然后一直存放很久，在某天拿出来翻开的时候回想着拍照片的是哪天，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是和谁去哪儿玩了，或者是某个自己想重温的时刻。这种感觉在分手之后感受最深。翻着一直不肯删掉的某人的照片，脑海里演着关于某人的电影，只是想想就好，回不来的就是回不来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遗憾吧。有时候也感到奇怪自己会喜欢上忧伤过后胸口酸酸的感觉，其实也懂，生命里少了什么自然就会去追求什么。所谓的相忘于江湖，我更爱好久不见。
匡说，这学期学校有个实践周，给了七天的假期，她说她想回来这边一下。我说好我去接你。她说她想学瑜伽，学完当老师。我说你很OK哦。隔天刚好是周末，我去高铁站接她，结果等我到了那里的时候她已经下高铁了。在春夏之接的时候她穿着长长的黄色毛衣还有她的练功裤，或许是她又相信天气预报了吧。她说如果我不来接她，她就得一个人坐车去市区逛了，还得一个人去找酒店住。我说你发信息给我那会儿我刚好谁玩午觉起床坐在床上玩手机，她说这就叫做缘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刚好都在。我说是啊，每次你发信息过来，我都是第一时间回复。
她只背了一个背包过来，挤不进包里的矿泉水被她拿在手里。我说你回来住几天，她说先计划住两天吧，在酒店住，因为这边的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住了。她告诉我她想开一家瑜伽馆，自己当老板自己当老师，前提是她得好好学好瑜伽。我说你够可以的，这么早就想好未来的规划了。我说我暂时还不想这些，该学的东西先学完再说。她反驳我说如果不先找好方向去努力，傻傻地学万一走错路了呢，那时间和精力不都白费了。我当时真想翻个白眼给她。我说你看像我这样的英语狗，毕业后出来的方向难道还不清晰吗。她咧了咧嘴，指了指前面的不老基说她想吃雪糕，我买了两个出来，结果她意料之中地吃得比我快。然后在我们下公车走去瑜伽馆的这段路上，她一路都在念叨着路旁的饮食店招牌，好像每路过一家就想要坐进去吃一些的样子。
瑜伽馆的老板是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北方女子，那会儿我刚看到她时就被她那顶紫色的卷发吃了一惊。说实话，馆主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优雅。不过随后在和她的交谈中才算是让我对她改观了。馆主泡得一手好茶，也能说会道，或许是十几年的创业经历让她学会了不少为人处世的要领吧。匡说她很想留下来学可惜没得住宿，馆主说她有办法，即是在她朋友的茶馆里工作，那里有提供住宿，而工作赚来的钱又可以用来支付学费，平时在茶馆里也能向茶馆的老板学几门泡茶的手艺。匡说如果这样可以成行的话便是最好。于是馆主便提议顺便带我们去茶馆坐一坐。
那茶馆就开在这片商业区的中心地带，大铺面带着几层楼的高度。老板是个打扮潮流的中年男人，谈吐间带着古风古韵。而他的茶艺确实更加精进，或许是本地人的原因，他更容易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就像个老师。他的茶馆一楼和二楼是卖家私的，基本都是中国传统家具，也有从国外回流的文物。其实我曾经也很喜欢这些中国风的东西，或许是最近几年在英语上投入了太多功夫，现在的我看着城堡和风车会更想停住脚。虽然这样的日式中国风我也不排斥，但长期看的话还是更习惯教堂的那些奇异的壁画吧。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匡问我急不急回学院，我说反正都没有公车可以回去了，逛一逛也好，反正可以打车回去。几年前和小西一起在隔壁城市走着夜晚霓虹灯绿的街道，今晚是和匡一起逛着这边的路。可我感受不到当年那样的感觉了。那种特别的开心与好奇。或许是人不同了吧，也或许是这边对我而言太熟悉了吧。匡说她累了，想去酒店了。我带她到最近的酒店开了房，她送我从广州带来的零食蛋糕。她问我最想去哪里旅行，我说丹麦的哥本哈根和捷克的布拉格吧。毕竟我写的头篇小说背景就在哥本哈根。布拉格可能是我下一篇小说的背景吧。坐聊了一会儿之后我便跟匡道别，下楼出酒店打车回家。大约九点多到的，洗了澡后也就不去学院了毕竟太晚了。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睡觉。
这时，小西打电话过来了。
04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不好的梦。梦到了以前，这会突然让我接受不了现实。我把眼睛睁开的时候，时针跑到了九点整。我拿起闪着红灯的手机，接上充电线。从抽屉里找到备用的老手机，点开手机收听BBC。这已经好久的习惯了。刷牙的时候没带眼镜，眼睛也懒得睁开，耳朵可以傻傻地听进去很多东西。在洗牙刷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面无表情。喝完一杯热水，从锅里拿出保温的馒头，看着窗外啃完了整整三个。吃完早餐回到房间里，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觉，把名字为小西的置顶消息框取消置顶。昨晚整整一个小时的微信电话，那个聊天记录我也随手删除。
-突然有点想见你。
-去睡觉吧。
-你先回答我。
-晚安。
小西喊我去找她。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难以言表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无所谓的无力感。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奇怪。突然很不愿意去见到某个人，突然很不想和某人说话。好像是突然之间内心彻底失去了对那个人的感觉。可是我还是去收拾了，东西一件件被塞进背包。喝了口水就下楼，骑着山地车去车站坐车。今天的阳光莫名的强烈，眼镜上总有去不掉的模糊。跟之前一样，我坐的还是同一辆车和几乎相同的座位，但是背包明显比之前的轻了，带的东西少了，可能心里想着会很快回来吧。窗外还是那些风景，虽然不是天天坐这辆车，我已经对窗外的风景开始有了熟透后的厌烦感。好像每段路、每个转角、每个奇特的建筑我都提前预料到一样。我还是会在一个人坐车的时候戴上耳机，只不过这次我闭上了眼睛。
时间也的确过得很快。脑子里不太清楚自己听了多少首歌，到站的时候是差不多中午的时候。现在的精神比较好了，可能是在车上有睡一下的原因吧。中午的天气也比较热，在路边买了一瓶水，然后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样缓慢却又坚定地走着。路都没变，毕竟路是房子画出来的，房子不倒，路就不会改。还记得那栋旧楼吗，我又路过它了，可是我没进去也不想进去。她现在不住在这儿了。她妈妈住的地方我看不懂地址，但她告诉我在海边，在那张很漂亮的我帮她拍的照片的附近。我知道怎么去。我把耳机又重新戴进耳朵，不想听嘈杂的路，只想直直地走。
大约是走了半个小时，我看到了那片海。我沿着海岸的栏杆走，对这里还是很有回忆的。走到差不多地方的时候，我站在栏杆边的石阶上往附近的小区望去。我看到一个穿着黄色毛衣的女孩站在路灯边，扫视着过往的行人与汽车。那是小西。可是我不喜欢她今天的这件毛衣。我走过去，小西很快就看到了我，向我招手，我向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有时候不想笑却偏偏笑了，可能是我对谁都笑得出吧。她拿了瓶水递给我，我接了过来，她伸出手要来牵我，我伸出两根手指让她牵。结果就是两人尴尬一笑，她放开了我的手，跟我平行地走着。
-你说你现在的心事都是说给谁听。
-自己咽着。
-太多了怎么办。
-太多了就去洗个脸冷静。
小西说她妈妈今天不在家，问我要不要陪她一起做饭，我说算了吧，去外面吃，或者不吃。小西点点头，回厨房里收拾东西。我看见她把砧板上的肉和菜篮里的菜提起来放回冰箱里。我问她要去哪儿吃，她说先出去走走吧，边走边看。出门的时候她看我依旧背着包，让我把包先放在她家的沙发上，我拒绝了，不知为何我就是愿意背着。在电梯里我和她也没有过多的聊天，她傻傻地盯着墙壁上的海报发呆，我低着头玩我的手机。气氛很奇怪，我有这种感受，我猜她也感觉到了吧。就是很奇怪，这次和小西的约会，并没有之前那样的有活力，也没有了喜悦的心情，只想时间走快一点儿。
下楼后走没多久我就猜到了她要带我去哪儿了。小西和我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喜欢逛老地方。我说的老地方指的是有过回忆的地方。这里我也认识几条街，我能记住熟悉的店面和突兀的装饰。她基本上是在走我的回程路，路过海边时示意我放慢脚步吹吹海风，后来干脆停下脚步，坐在栏杆边的石台上，我就坐在她旁边，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脚上的拖鞋被她用脚摇来摇去。我那边的阳光太大，我只能把目光往小西身上放。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今天的装束。青布木底拖鞋，白色中裙。如果头发是白色的话，就是未闻花名里面女主面码的现实版了。这时她也注意到了我在看她，调皮地嘟嘴吐出舌头卖萌。我习惯在她面前露齿地笑，但今天我只给了她一个不露齿的友善笑容。她和我今天都变得跟平常不一样。各自或许都不知道原因吧。或许她知道，我不知道罢了。
她问我记不记得我和她在这里的回忆，我说我给你拍了几张照片，她追问道就这一个回忆吗，我说还有某天晚上跟你一起走过。可是，我反问她，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她坐近我，靠近我的耳朵：
那天晚上，在这里，你牵了我。
-你还想恋爱吗？
-不想了。
-单身很自由吧。
-不需要去操心一个人，不需要去在乎一个人。他是否开心是否生气，不担心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生站着，因为我和他没有关系，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不用在他身上浪费心思，我的信任留给我自己。也不用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因为我的未来里没有他，他就是个过客，没必要占有我的全世界。
她带我来到之前那栋旧楼，爬到楼上时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之前住的那间房依旧没人租住，门也没关好，我和她推开落满灰尘的铁门走进去，四壁皆空。她指了几处地方给我看，那些发泡的墙壁留下的印迹，蜘蛛网染过色的窗户，她说她记得这里的一切，只是忘了心情。我没有回答她，我觉得这里空气太闷了，环境也很差，我想快点出去，尽快下楼。我开始觉得自己很累，像找个地方坐坐。她说也是时候去吃饭了，毕竟出门的目的就是吃饭。我说你带路吧，想吃什么都随便。她带我去了之前的那家面馆，我和她第一次来这边玩时吃饭的地方。我可能是饿了吧，吃得很快，吃完的时候也没事做，拿起手机玩微信。小西把目光从碗里的面和我的脸上转移到我的手机屏幕上。她问我在跟谁聊天，我笑了笑说是匡啊。
下午的时候天气有点转阴。我和她逛到了公园里，她问我要不要坐到树荫下，我说可以正好我走得有点累了。她坐得离我很近。虽然她和我做了好多年的朋友了，但她如此靠近我时，我还是会感到不适应。她拿出手机也开始玩，和我不同的是，她翻的是手机相册，而且回时不时把手机晾在我面前给我看照片，然后讲讲这张照片的故事。她总是能讲很多话，我也始终可以听得进去。就像是她渴望与我分享她的最近生活。我也很乐意跟她聊天，毕竟她跟我聊天时总能get到我的point。
很奇怪的感觉，很喜欢突然很排斥，却突然又喜欢起来。
嘿。
干嘛。
在一起要不要？
小西笑了笑把头转回去。她就走在我前面五六米的地方，长发配裙摆的样子在人群中最好看。
05
我犹记得小时候不经常被家人允许出门，只有周末去老师家补习回来时可以跟小伙伴在路上逗留一会儿，偶尔会骑到江边，也会跑到商店买新出的游戏卡片。后来上初中，家里管得宽松了一点儿，而且家里离学校远，二十分钟的单车路程，路上可以逛远点儿在回家，毕竟要早要晚回到家都是黄昏。初三的时候下午放学前学校加了一门补习课，上完课大概要五点多六点的样子，骑到半路时就已经路灯尽开了，几个小伙伴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回家这段路很远但感觉一下子就到了。中考后那个暑假呆在家里帮家人坐点儿手工活赚点零用钱，想着上高中时可以过得比较快活一点儿，当时的确是这么计划的。高中的时候周末晚上都会出去外面，要不就去别人家坐，要不就是自己一个人骑车逛，因为很少在路上遇见熟人。高考后的暑假第一次去外面打了份暑假工，一直活在学生时代，总会有时想要体验一下工作氛围。
有时候觉得说这样平淡单一的生活实在不是自己想要的。时间该用在刀刃上。上大学后才懂得的道理。躺着听歌发呆的时间用来学英语可以背完几十个单词，坐着玩游戏的时间可以在文章里码上几百个字。留着来进步的时间不多了。自己经常这样鼓励自己继续学习下去。偶尔还是会走神，比起之前来说要好太多了。
匡发了条朋友圈：没有心该多好。突然很心动她这句话于是我就打了电话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事，触景生情罢了。我说那就好。她说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说有要干嘛，她说要不要来广州这边找她。我翻了翻日历和备忘录，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而且这几天赶论文写得要死要活出去放松一下也好。于是我就答应了，晚上就买了车票，第二天早早起床打包好东西装进背包里背走。坐公交车赶到高铁站上高铁，戴上耳机坐到座位上。这貌似是我最近几年做过的最冲动的事了。
到站时我打了个电话给匡，她说她已经在车站里等我很久了。等我出站时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麻花辫，白T，牛仔连身裤，白色阿迪达斯。所以在她还在边发微信边往站台里张望的时候，我已经绕到她身后，适当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匡问我累不累，我说还行，在车上有睡一觉。匡说她已经帮我把酒店订好了，可以先去放行李，然后带我去她学校逛逛，吃晚饭，逛夜市。进到酒店时我才发现房间里有两张床，我有点诧异地问这是为什么。她说今晚过来这边陪你啊，怕你无聊时没人陪你聊天啊。我少有地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是我不知所措时才会有的动作。放好行李后我跟着匡下了楼，她说她想回宿舍加件衣服因为天气有点冷，我觉得不冷于是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说还好我已经认识你好多年，要不然一个纯情的小女生肯定会被你这个动作勾走魂魄的。我就笑笑不说话。走没几步，我牵了匡的手。即使是多年的朋友，但牵手还是第一次，我偷偷用余光看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改变只是笑得更灿烂了。在食堂的时候我和她面对面坐，匡算是长得比较漂亮的女生，平时受注目礼的次数很多。而我这么一坐，其他人可能都以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吧。反正一顿饭下来我受的注目礼也不少。后来我问匡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匡笑着说你这个傻X你不觉得那天我们穿的衣服刚好都很搭吗，你我都是白T，我是蓝色牛仔裤你是深蓝休闲裤，两人都是三叶草板鞋。那天晚上她带我逛了附近的商业街，她说等她工作了要买下整条街的全部衣服，逛到美食街的时候她又说要买下整条街的小吃，吃胖了再健身减肥。大概逛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她说要带我去公园里坐坐，我说等明天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先回酒店吧，她说好。大约花了一个小时的时候各自洗完澡出来，我洗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她自己的床上睡着了。我坐到我的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也就躺下睡觉了。
然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手机的灯一直在闪，我点开看到几条微信消息。是匡在凌晨的时候发给我的。然后她突然就在睡觉的姿态下笑出了声，我说你吓我一跳干嘛，她说你别去听那些我发给你的语音消息了，是你昨晚的打呼声把我吵醒了，我心血来潮录下的，删了吧。我竖了个中指给她。我洗漱完就去餐厅要了两份早餐回来，回来的时候刚好匡也起床了，我在电视里点开综艺节目，跟她坐在床上吃早餐然后看running man笑得要死要活。她后来跟我说，这种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偶尔很感动偶尔很温馨，像是小家庭一样。
吃完早餐她带我去昨晚本来要去的那个公园。晨早的温度不暖不冷，刚刚好。她说她很喜欢公园里的湖，干净也平静。她说她有点想念家那边的江了，想念那条可以舒服地骑单车的沿江路。她说她想念家人了，想要帮爸爸下地耕田。她说她想念那个像小孩子一样长不大的妈妈了，想回家跟她好好逛逛街。她说她很喜欢这种靠在我肩膀上休息的感觉，她说她很喜欢我把她抱在怀里。
我把她的头搂过来，吻了她。
06
高中时的一个好友回来了，在家旁边开了一家咖啡厅。某个我有回家的周末晚上去他的咖啡厅喝东西，他在天台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不喝咖啡也不喝酒，泡了壶茶。我问他毕业了吗，他说没毕业只是不想继续读了。他觉得年华不应该花在无休无止的学习功课上，自己也不是说没有毕业就不能生活了。他家境很不错，用来开店的这个铺面本来就是他家的房子，所以他不用考虑租金的问题，跟他合伙的几个人也有类似开店的经历，至少最近他还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去烦恼其他问题。他问我要不要一块来玩，我说再过一段时间吧，没出路了就来投靠你。
我记得他有个女朋友。他告诉我他们已经分手了。我问为什么，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夜空，我也没再追问。过了一会儿，他下楼去买了一打啤酒，放在桌子上并开了一瓶递给我。他告诉我，他其实刚分手不久，就只是半年前的事。我不经意地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眶里有着闪光。
他和她是高中就认识的，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好朋友，最后走到一起。他是个各方面都早熟的男生，懂得怎样去喜欢和呵护一个人，知道怎样讨好一个任性的她。他可以在早上起早半个小时骑车到她家楼下等她下楼，买好早餐给她暖手陪她坐在楼道口吃。午饭前总是牵着她的手带她逛几圈操场，偶尔去天台坐坐晒晒太阳，等食堂的人都差不多散了他才带着她去。偶尔她想先吃饭，他就在放学铃响的当刻冲出教室跑去饭堂排到第一个位置为她打包饭菜，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教室放到她面前。我说他这样很傻，他说能看见她笑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成绩很好，所以经常带着成绩不好的她一起学习，在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会带她到处去玩去放松压力。后来有段时间他和她闹了不愉快，她一个星期没有跟他说话，他早上只能骑车跟在她后面，吃饭的时候看她陪着其他人一起，放学的时候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安全到家后他才赶着黄昏回家做饭。后来她松口了，停止了冷战，他欣喜若狂，请了两天假带她去广州看她最喜欢的韩星的演唱会。后来接近高考了，他开始为学习倾注更多时间和精力，周末也没有了以往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但晚上睡觉前他总会关心地打电话问她今天过得怎样开不开心，他总是聊到她困了想睡觉了才挂掉电话，然后才设好闹钟躺下。高考过后，他想去打一份暑假工，于是带上她一起去。但她做得不好，不到半个月就被辞掉了。她回家了，他继续留下来工作。异地的时候她经常对他闹脾气，偶尔不理不睬，他觉得这是他因为他没有陪在他身边，没尽到男朋友的本分。于是他跟她说他要辞职回来，她说不要辞职要他好好留在那边好好工作，他说他担心她在这边一个人过得不好，她说她很开心。
后来高考放榜，他的分数比她高出很多，可以去读本科学校。她考得不好，只能读大专。他为了她放弃了他之前一直想进的大学，跟她进了同一间大专学校。他父母为此跟他闹了很久的不愉快，后来他读书的费用都是他自己在暑假打工时赚来的，在学校的生活费也是他平时兼职才得以维持。他不参加社团活动，每天除了上课兼职之外就是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度过的，他告诉我他学会了如何在五分钟内吃完饭，和在两分钟内起床并洗漱穿戴好出门。她进了很多社团，有时候会逃课去参加社团活动，有时候他好不容易有空想带她去玩但她一般都有事，一般都是社团组织的游玩，她选择跟着后者去玩。他的心在一点点地被磨掉。后来他和她逐渐少了联系到后来基本再没有聊天过，直到某天晚上他心血来潮想问她明天是否有空想不想去玩时，他发完信息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她的朋友列表里。
讲到这儿，他停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眼角已经流下两道泪水。
他说，后来同乡会的时候他和她重新见了面，她告诉他她又恋爱了，在他和她缺少关联的时候她遇到了能陪她玩陪她聊天的另一个男生，后来逐渐喜欢上他了。她说很谢谢他曾经给过她的陪伴，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份感情，她觉得自己长大了需要去真正爱一个人。他说你开心就好。然后她在宴会一半时先离开了，他也随后跟着她先走了。他在操场的树林旁看到她和另一个他正抱在一起，他走过去拽开两人，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也踢了那个男的一脚，接着很快地跑走了。第二天，他就收拾东西写好退学申请坐车回家了。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贱？
-你一直都很贱。
-本来应该成全他们两个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上去动手。
-确实有点不冷静，这很不像你。换我我会走开，去成全他们。
-可是电视剧里演的成全，那么伟大我做不来。
他说他可能不想再谈恋爱了。他已经怕了。他的心已经支离破碎。
跟他聊到十一点多我就走了。我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还有他身后的事业，挥手跟他道别。
我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刚好碰上零点场的电影，于是我买了票进去看。坐我前面几排的是一对情侣，女孩靠在男孩的怀里流眼泪，她说她忘不了他。男孩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那你去找他吧。电影散场，女孩离去，偌大的电影院里，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我错了，成全一个人，也没那么伟大。
07
时间已经走到尽头。一五年的学生一八年就要离开了。许多的酸甜苦辣都留在了这里，三年的青春像宝盒被上了锁一样抓不回来只留下回忆。很多时候觉得毕业很好，毕竟这样证明在一定程度上又成长了一些。有时候也会不舍得，毕竟有些人今朝一别就可能再也见不上第二面了。回忆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经遥远。
拍毕业照的第一天，家人都来了。两个最好的朋友C和M分别从佛山和肇庆赶回来。另几个要好的高中老朋友也来帮我的场。几个在这里认识的已经毕业的朋友也从各地赶回来帮场。下午的时候匡也来了，她把她家人也带来了。下午的时候我和匡坐在草坪上聊天，我和她的家人坐在不远处的草坪也在说说笑笑。我和匡对视一笑，我起身牵起她往那边走过去。傍晚吃完饭后他们也都回家了，匡也跟着家人一起回家了。我一个人戴着耳机从校门口慢慢走回宿舍楼。就在我准备要绕进操场的时候，一辆绿色的中巴从操场里开出来，我看着那辆车从经过到远去的整个过程，我貌似想起了某些事，某些埋在心里很久的事。
第二天之需要拍一个早上的时间即可，我打算拍完照片就回家。在拍最后一张集体照之前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一个人坐到昨天坐的那个草坪位置上，手机快没电了，我盘着腿坐着，呆呆看着远处来来回回的人群。这是口袋里的手机抖动了一下，我没在意所以没去看。过了两秒又抖了一下，然后又抖了几下。我好奇地拿出手机点开屏幕：五条微信消息。
-嘿，傻逼。
-傻逼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发什么呆啊。
-傻逼收到没？
-【动画表情】
-你不回我，我走了哦。
我立即站起身向四处张望，我心里有个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
有个女生，在校门口那里有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往公交车站方向走去。
我知道那个熟悉的走姿，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追过去，我穿着西服裤和皮鞋狂奔着跑过去。
等一下!嘿！等等！我喊了出来。
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追上她，公车在我眼前驶远。我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她，我记得她的手机号码，我慌忙点好号码，点了拨打键，可就在那一刻，手机彻底没电黑屏了。
我跑回宿舍充电，可是手机彻底无法点亮。坏了。
我借来朋友的手机想打电话过去，可惜那个电话始终处在忙碌的状态中。
我发微信回去，等了很久。
-你忙好了吗？
-你为什么要走。
-我等不到你了，我想走了。
-你在哪儿？
-你别问了。
-见最后一面不行吗？
-不行了。我要离开你了。再见。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她这次的离开，是说真的。
尾声
读书，毕业，工作。现实里我最终还是没能把匡娶进家门，但和她还是好朋友。可以约出来吃饭也可以约出来聊天，我们貌似更青睐这种熟悉的状态。匡说是因为我们做了太久的朋友了，即使最终接受了我的告白却还是摆脱不了朋友的角色。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能看懂我的一切，包括爱情和心思。她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女生无限接近地成为我的爱人，只可惜我们后来彼此遗憾错过。
我记得那个家伙，我不会忘了。十年过去了，她是否还好？结婚了吗？我一无所知。曾经盼望着一切总会好回来的，我们就像藕断丝连般不可分开，最终败给了时间和年少无知。
我等她等了十年，那个最好的朋友，可再等不到见面的那一天。
曾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用来告白，一个用来告别。
这次要说告别的，终于换成了我。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