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从一出生就甘心只做个配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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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电视的时候,会注意到主角背后的那些群众演员。
我时常注意他们。
最近一次看到的镜头里,是一位当红的演员饰演格斗场中的佼佼者,一群群演在虚化的背景里簇拥欢呼,这时后面一个长相清秀的群演趁机上前靠近主演,在不那么模糊的镜头前,他以最帅的姿势做了一个动作,然后完美地退场。
不是没有听说过演艺圈里的那些血雨腥风,有时候一个镜头,可能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在这样严酷的考量下,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被虚化的背景,哪怕剽取一点别人的光芒,也拼命地想要被人看到。
在网上看到过一位新人演员诉苦,说是经历了一遍才懂,原来现实中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分界,远比电视里演的刻骨多了。说到最后,那位走偶像路线的演员居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声泪俱下,主持人和嘉宾纷纷起声安慰。
节目播出后,那位演员微博涨粉无数,评论区里,终于有了一批心疼他的粉丝。
奇怪的是,即便是这种人见人躲的可怜,都会让我觉得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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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我去了一个剧组应聘,招聘的职位有很多:后期人员、导演助理、摄影助理、化妆助理,以及最后一个——场务。
几乎不用多思考什么,我默认选择了最后一个职位。
什么是场务呢?说白了就是一个打杂的,当然也有一些记录镜头的工作,但是因为不需要太高的专业素养,所以在剧组里边也经常干些订盒饭的杂活。
即便是这样的一个职位,我还是花了一周的时间准备:做简历、查具体工作内容、找前辈“问路”、以及面试时需要知道的一些相关知识。
面试现场,大家各施所长,尽管都还未毕业,一出手就已经是成沓的作品。我拿着自己单薄的简历,倒也不太慌,因为几乎没有人一开始就冲着打杂去的。
后来轮到我时,面试的前辈接过我的简历,也不看,直接登记了信息,就结束了。
我问:“这就结束了?”
前辈面无表情:“嗯,结束了。”
后来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就这么成功地被拉进群了。即便从过程中感受不到一点成就感,而且明白在拍摄过程中,大家会各施所长,而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我会继续很少有存在感,但是自己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给家人朋友发了消息:“我要进剧组了。”这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职位,已经足够我开心得几乎昏厥过去。
结果,签合同的六个小时前,突然被告知拍摄地点换了,而对于场务这种没有门槛的职位来说,可以随便加入也就意味着,可以随时换一个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后来,学长介绍了一个演员助理的工作,工作内容一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就是帮演员买点酸奶零食之类的,不需要技术含量。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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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图书馆找书,在书架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郭敬明的书。
高中的时候,我是他的忠实粉丝,买回了他所有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在所有人都羞于承认自己喜欢过郭敬明的时候,我对他的欣赏却一直都在,只是因为年少时那份冲破一切的野心,他有,我也有。
年少时,人的内心总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突破重围,站在山巅普度众生。那时总觉得,成功就是头也不抬地往前跑这么简单。
只是后来,有人的野心在不停地浇灌中骨骼渐全,最后真的站上了众生之巅。可更多人的野心久经干涸,人生未走完一半,就已经水分四去了。
同样的二十岁,他已经站在炫目的镁光灯下,稚嫩的野心经由第一次浇漓,在不停地猎取中开始吞天夺日。而有的人拒绝了递到嘴边的话筒,躲到没有灯光的地方,渐渐丧失了在人前表现的欲望。
哪有人一生下来就甘心只做个配角啊?
在我从小生长的那个小地方,小孩儿们被问到未来想做什么,想起的答案就只有医生、教师之类的云云。
我并不诋毁这两种职业,可是问题是,真的有人,从一开始就是被人以配角的标准教育起来的。
喜欢什么并不重要,最后连自己都没办法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有的只是如影随形的失去感,好像不是自己选择了生活,而是生活在挑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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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章,已经时隔半年了。这半年里,并不是没有话说,每天都会写下一些只言片语,只是找不到了说给别人的勇气。
不停地在周围的人和物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包括每场电影背景后面的那些配角们,KTV里永远都在角落里为人鼓掌的观众,总是低着头走路同学,写了三年文章却只会以“那个…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为题目的作者,以及我一直投稿的一家公众号,在上海这个寸金寸土的地方,坚持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最后终于还是走不下去了。
我旁观着别人的挣扎,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挣扎时的丑态,看到了别人毫无希望的未来,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最终即将到来的失败。我一面鼓励着他们,又一面冷眼旁观,仿佛失败是一种必然。看着别人笔下寡淡无味的文章,一想到自己的文章在别人的眼里也是这样,每一个字好像都变得令人作呕。
当挫败成为一种习惯,人会渐渐抵触再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想尽一切可能隐去“我”的存在,连每句话开头“我”的主语,用起来都需要勇气。
所以,比起可悲,可怜倒像一种炫耀了。可怜的意思是,想要却得不到。而可悲却代表着,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看到被记者们包围的当红花旦谈及演艺和梦想之类的字眼,我眼里能看到的却尽是满场乱闪的闪光灯,距离感让人感觉不到嫉妒,可这种可悲感却总是如影随形。
任何一种生活过久了,都会变成习惯。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只是看到那个拼命争取镜头的演员,才突然发现,在这种被虚化得面目模糊的生活里,人是不可能找得到真切的存在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