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索是第一次来语言角。
他也不是自愿来的,是他的室友卡洛斯用一杯啤酒贿赂来的。卡洛斯正在准备考英语B2,又不想专门花钱去学口语,于是在得知了有语言角这么个地方后就一直撺掇罗兰索,终于在今天下午花了一欧元以一杯啤酒的代价说动了他。
没错,卡洛斯也是第一次来。
现在两个人站在吧台前面,各点了杯啤酒,正借着酒吧昏黄的灯光偷偷打量不远处的几桌人。不得不说酒吧主人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几张长桌园凳被漆成破旧的原木色,隐藏在几盆大叶的绿植里,既私密又敞开。灯光是直接从房顶挂下来的几个黑色的钨丝灯泡,光线恰好,在灰蓝的墙面上投下许多个不断移动的影子。
罗兰索灌了一口啤酒,觉得很是满意,这语言角要是开在学校或图书馆,弄个明晃晃的日光灯的话大概就没有人会去了。去的也是书呆子,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卡洛斯已经又点了一杯啤酒,准备往那里走了。临走前又回头问了罗兰索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罗兰索摇了摇头,他还要再观察一下,况且他也不是来练口语的,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当然如果待会能要到哪个姑娘的电话号码,那今晚就来的相当值了。想到这,罗兰索又回头仔细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姑娘们,这才发现女孩实在少得可怜,十来个人里只有两个。两个姑娘坐在一起,想来是认识的,都是金发蓝眼睛,涂了淡淡的唇彩。一个高些的正在和旁边的男人说话,听众倒有好几个,大概是听不懂,姑娘时不时得做些手势,手腕上的几个镯子就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反光直刺罗兰索的眼睛。坐在旁边的姑娘明显安静了一些,她点的是杯sangria(葡萄酒加水果),真是外国人,罗兰索想。姑娘不时看看手机,断断续续地和旁边的人说几句话,说是对话,倒不如说是她在回答别人的问题。不过姑娘态度还是挺好的,别人跟她说话时,她都看向对方并微笑听着,这就显出了她嘴角下的一个酒窝,只有一个,还很浅,却让她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罗兰索看得有些入迷,这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金发碧眼,笑的甜甜的姑娘,哪个男人不喜欢呢?罗兰索暗自嘲笑了一下,继续坐在吧台前喝他的啤酒。
罗兰索喝得是cruzcampo,他几乎只喝这个牌子,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安达卢西亚人。就像儿子再丑也是自家的好,西班牙人对于本地食品和足球队的热爱是疯狂的。刚才卡洛斯点mahou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随即鄙视了他,要知道卡洛斯之前也是喝cruzcampo的,就放假回去了三个月,回来后居然就改口味了,罗兰索摇了摇头,这家伙果断是被北方那冷冰冰的地儿给洗脑了。
被洗脑的卡洛斯已经成功混入了语言角的队伍里,当然,还没抵达姑娘们的身边,只在男人扎堆的小角落里搬了个小圆凳坐着,一边喝着北方(对罗兰索而言的北方)的mahou,一边和他右边的一个年轻人攀谈着。年轻人一头小卷发,末尾留了根粗黑的脏辫,也不知是接的还是他自己的头发。浓黑的鬈发下露出半只耳朵,可以看见被拓宽的耳洞,可能还没保持多久,特地插了根涂成木色的塑料耳钉,大概六七毫米的直径。罗兰索暗暗嗤笑了一下,比起旁边金发的卡洛斯来,这位倒是更像西班牙人了。
“嘿,再来一杯吗?”罗兰索的思路被打断了。问话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最后一个音尖尖的往上扬起,似乎不再喝一杯简直是污蔑了她。罗兰索低头看看自己的酒杯,还剩下最后一点了,便忙跟着女服务生再要了一杯,然后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女服务生眨了眨眼睛,浓重的眼线和睫毛膏使她的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是热辣,不禁让人联想起马拉加海滩上那些被晒得滚烫的石子。可不能赤脚走在上面,罗兰索想,会被烫伤的。女服务生可不知道罗兰索已经把她和石头联系了起来,她看着罗兰索笑了笑:
“cruzcampo?”
“那还用问嘛?”罗兰索的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