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糊涂了，平时不常见的亲戚她都不认得了。
现在，她每天反复做着三件事：喂猫儿，晒太阳，找东西。
猫儿是邻居家不要的，拣回来时已经是只成年猫了，过了呆萌可爱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不大待见它。只有祖母，随时抱着它，有好吃的都想着它。买猫粮，买小鱼干，把补品给它当甜点。当她偷偷把小孙女珍藏的零食投喂给猫了之后，小丫头终于忍不住抱怨：“这猫比你亲孙女还亲！”
可能，在祖母心里，养猫比养孙女好——至少猫儿可以一直陪着她。至于孙女，小孙女在上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大孙女远嫁，且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了几次。
院子里的柚子树已经快一层楼高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吃柚子，一次可以干掉大半颗。祖父特意去产地，挑了果子最甜的柚子树，嫁接了种苗，栽在了房屋的周围，说以后就有吃不完的柚子了。
树苗苗种下的时候，我高兴得直转圈圈。
树苗苗在长，我也在长。等它长到可以果满枝头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去了。
现在，祖母总是坐在柚子树底下晒太阳，一坐就是大半天。阳光穿过树叶子的缝隙，照在她的头发上，银白银白的。她的眼睛，始终凝望着远方，凝望着孙女离开家的那方。
祖母总是在找东西，妈妈说。
猫儿、衣服鞋袜、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每天都会找上无数遍。天黑之前，她会一一清查家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回归原位了。
前几天，晚饭后，家人在客厅里玩牌。只有祖母不在，找了房间、厨房，都没人。打开大门，才发现她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在院子里转悠，一边转悠一边念叨：“凳子呢，凳子呢？”
劝她进屋，没用，犟着要找凳子。父亲急了，大声吼她。
她一愣，随后絮絮叨叨地进了屋：“老了，不中用了，老了……”
或许，在她心里，她老了，不中用了。只有保卫好家里的一针一线，才能证明，她对这个家来说，还是个有用的人。
祖母糊涂了，这几天，家里客人来来往往，许多人她都不认得了。
每当有客人要走，她都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我。我不解其意，姑妈说，她是以为孙女要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