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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尼
4月10日 周二
我一直在想吴忧的那句话，我是不是经常陪我的客人出来玩？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我似乎和客人们的关系都挺好，本来经营这个店的目的之一就是交朋友，人生苦短，多几个朋友不是坏事。可是，我也没有闲到和认识时长不超过12小时的人一起来喝酒。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当我们都置身于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里时，我才开始认真地感受她们三个人。明明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孩，怎么会变成如此要好的朋友。
当然，我并没有问过，也没有认真地观察过她们，只是直觉告诉我，她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吴忧，就是一个快乐且简单的女孩。
你不需要花费特别多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让她感受到快乐。我并不是说她的快乐很肤浅，我是说她很简单，这样的女孩，会让人感觉到轻松。
安宁姐，应该是那种说快乐也快乐，说不快乐也不快乐的家庭主妇吧。
主妇的世界，是独立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丈夫、孩子、家庭，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是单独构成一个世界，她可以和这个世界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主妇的快乐与不快乐，来得都特别简单。孩子考满分，丈夫夸奖饭菜可口，都可以让她得意一周，但是相反的事情，也会让她不快乐一周。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情绪起伏，在她们看来是天大的事情。
萧鸢，说不清楚，都市白领吧。
我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唯一的感受就是，她可能不快乐。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快乐，是能够判断出来的，无论她掩饰得有多好，你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生活在压力之中。如果非要问我，凭什么得出的结论，那我也只能说，大概是她的眼神吧，太疲惫不堪了。
“难分真与假，人面多狡诈……”我所有的思绪都被某个女人的歌声给打断了。我抬起头去寻找唱歌的人，其实她与我之间只隔着几米的距离，可我觉得我和她之间隔着生与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她穿着白色底碎花裙，西装领，袖子有点像蝙蝠袖，但是没有那么夸张，腰间的绑带和裙子同色，这个女人的瘦高瘦高的，但裙子很长，过了膝盖，脚上是一双白色珍妮鞋。
我不懂这鞋为什么叫珍妮鞋，但是她很爱惜，唯有出来见重要的人，参加重要的活动，才会穿。每次出门回来，她都会蹲在门口的鞋柜旁，仔细地擦鞋，耸起的蝴蝶骨不规则地晃动着，时不时还要歪着头左右打量她的鞋有没有完全擦干净。
她走的时候，穿的也是这双鞋，两只鞋的皮带在巨大的冲力下都断了，鞋子原本很硬挺，但是那一刻摔得软软的，接触地面的那一面嵌入了很多碎石和泥土，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清理它们，学着她的样子，蹲在门口的鞋柜旁，一点一点地清理，却怎么也清理不干净。
舅妈说，不用擦了，要重新买一双的，都是穿新鞋走的。可这是她最爱的鞋。
我从褚安宁的眼睛里看出了我的失态。她惊慌地按下“切歌”键，不停地抽纸巾递给我，我发现我的脸上都是泪水，吴忧和萧鸢关切地坐在我两旁，而这一切，我此时才感觉到。
“魏尼，你没事吧？”我听出来，这是吴忧的声音。
“你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去，你要不要去医院？”这是褚安宁的声音。
“吴忧，你把那个关了，太吵了。”这是萧鸢在说话。
“我没事。”我故作轻松地擦了擦眼睛，“安宁姐唱歌太好听了，我给感动的。”
萧鸢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我，“没事，你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吴忧也有样学样，递过来一块水果，“我们改天再聚，都可以的，也不是非得今天出来玩，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就在褚安宁她们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唱歌，“别别别，我真的没事，我现在特别想唱歌。”我起身准备去点歌，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有我想点的《天才白痴梦》。我惊喜地问她们，“谁是许冠杰的粉丝啊？居然有《天才白痴梦》！”萧鸢和吴忧同时拿手指着褚安宁，褚安宁扭捏地笑了，“哎呀，我这人就是有点怀旧。”
吴忧连连摆手说，“安宁，你不是怀旧，你就是从旧时代来的。”
我一个话筒递过去，盛情邀请褚安宁和我一起唱这首歌。吴忧和萧鸢在起哄，褚安宁有点难为情，当时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我好像回到了过去。
褚安宁还坐着，一直在摆手，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吴忧已经上前一步推她出来，萧鸢也在拍手鼓掌，我把两个话筒放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拉她。吴忧大叫了一声，哇——哦——萧鸢跟着吴忧，把手握成话筒状，冲着我们叫喊。
“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片刻春风得意，为止景物朦胧。”褚安宁的音色特别适合许冠杰的歌，低低的女中音，还略带一点点沙哑。我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递给褚安宁，她慌乱地摆手，示意我，她不抽烟。
我放下话筒，靠近她的耳边说，“这就是一个道具。”褚安宁心领神会，从我的手上接过烟，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烟头的点点星火，随着她手臂的晃动，恍如萤火虫一般，随她起舞。
“人生如梦，梦里辗转吉凶……”她忽然把左手抬起，吸了一口烟，冲着我把烟吐出来，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我耳边是吴忧和萧鸢不断起哄的声音，但眼睛里却只有她忧伤的神情。“天造之才，皆有其用，展翅高飞，无须在梦中。”我们终于又和上了音。
“天啊！太棒了！安宁，你刚刚太棒了！“吴忧竖着大拇指，说个不停，褚安宁来不及回应我们任何人，端着水杯一阵咳嗽，不知道是被烟呛着了，还是被水呛着了。
我试着从她手中把剩下的烟拿回来，她却恶作剧地晃了一下，错过我的手，挑衅似的看着我们三个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对着我们徐徐地吐出来。
萧鸢一个快动作，把剩下的一截烟抢过来，在烟灰缸里点灭，我们都被她这个动作给惊到了，萧鸢慢悠悠地说，“你等会回去，不怕你老公闻到你身上的烟味？”
我眼看着褚安宁眼睛中的神采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很想再给她点一支烟，但我也确实担心她回家后是不是会遇到不好的事情。我希望她一直都是站在舞台中央的美神，可我不愿她走下舞台面对的是无谓的盘问，还是算了吧。
气氛有点尴尬，音乐也被关掉了，就在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有手机一直在响。大家都楞了一下，褚安宁立即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手机在响。
我看着她慌慌张张地翻着包，把钥匙、口红、面纸一堆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在沙发上，总算把手机给找着了，但铃声已经断了。
褚安宁看了手机后说，“我老公电话，我给他回过去。”
电话通了有几秒钟，那边接起来了，“老公，你在干嘛呢……我和萧鸢，还有吴忧出来唱歌……小宝晚上跟妈睡呗……以前又不是没跟妈睡过……”
萧鸢示意褚安宁，她来说，褚安宁摆摆手拒绝了，“我马上就回去了……难得大家都有时间聚一次……还有吴忧的一个朋友……”
褚安宁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我，我已经被划归为吴忧的朋友了，“哎呀，马上就回去了，我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次晚上在外面玩，平时我……”
褚安宁的话忽然断了，显然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什么意思？”萧鸢气势汹汹地发问，吴忧也一脸凝重。
“他就是不高兴了呗，说我这么晚不回去陪孩子睡觉，在外面玩什么玩。”褚安宁没精打采地回答道。
“他凭什么不高兴？”吴忧的眼珠都快崩裂了，“我去！他还不高兴了？昨天，我就应该直接冲上去拉住他，他不是说加班嘛，怎么加班加出逛街来了？”我没想到吴忧和萧鸢的反应如此之大，以至于，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褚安宁长叹一口气，开始收拾包，看样子，准备回去了。我刚要收拾东西，准备结账开车去，萧鸢把我拉住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说，“我给他打电话。”
褚安宁上来要按住萧鸢的手，“算了算了，本来我今晚就不该玩这么晚，孩子也确实没有人照应。”这一刻的褚安宁，完全不是刚刚冲着我吐烟圈的女人，我看着此刻的她，觉得特别惋惜。
“你别急，我给他打电话，也不会说什么，我就是帮你请个假，反正也挨了一顿说，那就索性在外面玩久一点。”褚安宁犹犹豫豫地看着萧鸢，“你先别打，我想一下。”我们三个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等待褚安宁做一个决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褚安宁还沉浸在思考中，萧鸢已经等不及了，“你别想了，你想来想去，最后的决定肯定还是要回去。”萧鸢的口气并不好，但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她在关心褚安宁。吴忧刚才还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现在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萧鸢身上，看来，三人对峙的状态下，她总是旁观者。
“行，我不劝你了，你如果觉得回去比较合适，那就回去吧。说实话，我回去还要工作，周二的晚上对于我来说是全力以赴的工作夜，现在回去，还省得我熬大夜。当然了，如果你不回去，我们都愿意陪着你，哪怕我今夜要工作到凌晨，我也愿意陪着你。我最后只说一句话，他指责你在外面唱歌玩乐，不回去陪孩子睡觉，那么我请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褚安宁无力地抬起头，委屈地说，“他在加班呀！”
萧鸢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确定他在加班？”
褚安宁的脸上，我已经找不到一点点刚刚的光彩，一层灰蒙蒙的神色浮上脸庞。她羞愧地看着我，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找个借口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