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一下身,不经意地咳了一下。
“你明天哪趟车走?”老伴儿轻声细语地问。
我睁开眼,略加思索地回答:“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走。”我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把手机掏了出来,看了一下时间,清晨三点十分。借着手机发出的微光,隐约可见老伴那深情的眼神。
“你这么早就醒了,失眠了?”
“也不知咋了,翻来覆去地睡不实。”她停顿了一下,说:“明天上午八点钟,我送孙子去画画,就不送你了。”
“咱们老妇老妻的还送什么!快睡吧。”我翻过身去。
我在想:也真是的,快七十岁的人了,老有所伴却伴不上,她在这头带孙子,我在那头带外孙子,为了儿女,为了另辈子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早晨吃完饭,老伴看着孙子把学画画的用具收拾停当,走过来说:“你和我们一起去画室吧,再从那儿去车站。不然,剩你自己孤零零的在家干嘛!”
“也行,反正在那儿也呆不了多久。”我开始收拾,做好出发的准备。
路上,成双成对的老年夫妇,有相互搀扶着移动脚步的,有并排挽臂而行的,有一前一后走走停停等待的,像是谁也离不开谁。老伴瞅瞅他们又扭头看看我,眼睛里似乎隐藏着故事。
前方不远处的树上,像是幽会受到惊动的两支鸟“哏”“噶”的应和着飞走了。
孙子在画室里专注地画着大公鸡。我和老伴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其它小朋友们的作品,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说:“你在这陪孙子吧,我溜达着去车站。”
“等一下,我往外送送你。”老伴边说着话边套好外衣。
我没有再推辞,因为我听得出来,那话里有不可抗拒的意味。
我和老伴一前一后地走出楼栋,我在前面转过身来说:“回去吧,别送了。”
老伴半抓半推着我说:“时间还早,再往前走走。”
我只有顺从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我从老伴的眼神里捕捉到不易查觉的光,这光是几十年前初恋时曾经见过的光。
我和老伴擦着臂膀走出了楼群,来到了马路边。我说:“送君千里,必有一别。不要再送了!”
老伴有所遮掩地用大拇指根部擦了一下左眼,换了一只手,又擦了一下右眼,“晚上没睡好,眼睛有点辣!”她说完飞快地瞅了我一眼,笑着把头转了过去。
我粗心地迟觉到:人老了,对感情更加珍惜厚重了。不能再纠结了,越拖延时间心灵越受折磨,于是,我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等一等!”老伴跑着过来挎住我的胳膊,“我送你过马路。”过完马路,老伴没有停止脚步,边走边唠叨:“你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背,腿脚不灵便,出去遛达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像要嘱咐的话语还有很多。
我看了一下手机,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就往回推老伴。老伴一边抵抗着我的推力一边说:“我保证不往前送了,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
我快步地往前走,到前边的拐弯处回过头来,发现老伴还站在那里。看来,既使我拐过去,无论我走到哪里也甩不掉老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