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那年我刚出生,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骥,可能那时我没有特别的记忆力去记忆他,但以后的生活却从来没有走出他的视线!
改革开放,走进新时代。是那个时代响亮的标语,为了响应祖国的号召,我的父亲母亲都加入了农民工走入城市的洪流。而我、寄读的哥哥,还有邻村的孩子毫无意外的成了现在社会中的留守儿童,那时候,老骥和奶奶就带着我一起生活。
每天清晨,我就跟着他,看他在田间忙碌。田间的他看起来似乎很是悠闲,一会儿弯腰撅土,用手拾起丛生的杂草丢到一旁;一会儿站立远眺,瞩目天边的云朵若有所思。我不以为意,只在一旁翻阅草丛,找找蛐蛐、蛤蟆。
老骥的媳妇,也就是我的奶奶,常年卧病在榻,听老骥说,以前奶奶流产了十次,不然今天我们可能不会是这样一个小家庭,我没有在意,只觉得奶奶很慈祥,很爱笑,很喜欢抱我。记得母亲在家时,常常给我们把饭送到田间,只是这时母亲已随着父亲外出打工,便只能是老骥带着我回家做饭。午间,回到家中,老骥便笔直的走入门口的菜地,摘菜做饭。我了就只奔奶奶的床边,跟奶奶说这一上午,我是如何的侠气,如何的伟大。当然莫不是抓了几只蛐蛐,又找到了几只蛤蟆。待过了几刻钟,你就会闻到灶房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我还记得老骥最拿手的是我们土家族的特色菜~豆鼓(shi)炒腊肉(可别小瞧了这道菜,要放到现在去吃这正宗的,少不了花费三四十块。)而我也的的确确就爱吃这菜。我有一个小蛮子乳名,也就是因为爱这菜跟表兄弟大打出手,出了威风!
待到饭后,老骥喜欢泡一壶涩茶带在身边,对了,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抽旱烟。他的旱烟不同于我们抽的纸烟,他是用老骥自己种出来的烟叶制作的。烟叶相比较一般烟叶较为厚实,烟丝也必须用刀切成5毫米的宽度左右,不然裹得烟卷就没有那么有滋味。有一回,我乘着他上厕所的空隙,自己跑去,学着他的样子拔了几口。那滋味,入口很呛,第一口不觉得如何,第二口下去,那整个神经就都不好了,你会觉得头前多了数颗星星。当然,这事老骥还是知道了,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小孩子抽烟是要挨揍的,我又怕他那天反悔揍我,所以每天等他收拾完田间的事,我就给他裹个烟卷递给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年过去了,我也七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级。这两年中,我的奶奶去世了,我曾经问老骥,奶奶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老骥总会长叹一口气,望着远方的云朵,疲倦道出:奶奶给小蛮子挣钱买水果糖去了。我可以看出,他那浓眉大眼下掩藏的泪水,只是我不经人事,自然没有体会到老骥心中的苦涩与深情。父亲与母亲也回到了家中,安葬完了奶奶,便将我也带了出去。记得我离开他时,他一直将我们送到了集镇上,看见我们坐上了车,才离去。可后来我又听姑姑说,他那时没有走,走到了车站的一角,抽出旱烟却没有抽,只是用手抹着面庞上珠大的浑浊眼泪!
离开老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我上了学,在学校遇见了同学和老师,只是再也没有了抓蛐蛐、蛤蟆的欢乐,当然还有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我心里很是思念老骥,常常做梦,梦到他在田间对着我笑,对着我招手。
又过了两年,那时应该是05年的冬天,放寒假的我与父亲母亲搭上了最后一班开往集镇的面包车。记得那时候,在高山上,天气很严寒,车子经常打滑,有时父亲还会下车帮忙推车,但好在有惊无险,车子于黄昏时到达了集镇。老骥站在车站门口,身上积了一层雪花,我记得车子应该是下午三点到的,可现在却晚了几个钟头,看着老骥,心头微微发酸!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哥哥也在,姑姑也在,表哥也在,当然老骥也在,唯独少了去世的奶奶。老骥看见我便觉得很开心,说着话,就把烟袋递给我。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想抽我给他裹得烟卷,我接过烟袋,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每一个曾经熟悉的动作,直至烟卷裹完。话毕,到了饭桌上,也闻见了我日思夜想的香味。堂屋的灯光很亮,我从姑姑那里知道村里前几年通了电,安上了电灯。灯光下,我发现老骥的双鬓已经花白了,他接我们时,我以为是雪,到现在才知道,老骥老了!
重聚的温馨时光总是短暂的,过完了春节,我们又开始了匆匆的步伐。老骥,依旧送我们到了集镇,待他准备转头离去时,我叫住了他。我凑到他耳边,说到:‘爷爷,好好保重,小蛮子放暑假回来看您!’
那时, 风很大,吹的脸角刺痛,老骥默默的站在原地,任由着寒风肆虐,车启动了,老骥追着车向前踱步,一刻也不停的向着我们挥手道别。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脸上滚落的泪珠。是的,老骥在我面前哭了。第一次哭了!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
时光荏苒,再回去老骥也憔悴了很多,也许人生就注定在分分合合中度过,但是我想时间慢些吧,这样至少我还能让老骥多看见几次!
时光中,我不知道老骥,他还会不会去注视天边的云朵,还会不会拔出旱烟,但是我想他应该会想念,那田间的云朵,那黄昏后的烟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