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娘是山门的第十七个弟子。
二十三岁,她选择离开了山门。十七娘是孤儿,无亲无故,由师父一手抚养长大,法力精湛,为人仗义,深得师父喜爱。
她要走,师父没拦她,山门的规矩是下山后不得回山,师父只是说了一句:“红尘多灾,你自求多福。”
十七娘将饯行酒一饮而尽,嗵地跪下,一拜到底,随后一挑行装,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山是神山,人自非凡人,十七娘法术高超,红白事都能办,捉鬼消灾、治病、算命……十七娘总有办法把事办得尽善尽美,渐渐的“十七女仙”这块招牌在北城打得叮当响。十七娘貌美,同画中走出的
一般,就是无钱请这位女仙一展神通,看一眼也算值得。算命的、提亲的,看热闹的……十七娘命桌前的队能从橙花街一直排到南城。
人有名,自然有人骂她。算命的同行骂她是贱种;提亲而不得的也怀恨在心。骂名总是比好名占上风,
橙花街有一伙无赖,那是无恶不作,没有哪户是没受过他们欺负的,那时候的橙花街是北城没法管的,所以这些恶人横行,谁知他们不长眼,竟挑逗十七娘——这是能惹的么?——被有一个算一个,
打了个老实,这下骂名全消失不见,十七娘的小桌案前人更多了起来。
大概是看出了这位奇女子没有嫁人之意,求亲的人渐得不来,十七娘清闲时就用法术变变戏法,也不求有人看,但还是有人驻足久立,啧啧称道。
不仅是橙花街的人,北城纺织厂的工人也喜欢看她,那么神妙的戏法,谁不爱看?
有天,一个工人小伙趁她变完戏法,走上前去:“姑娘好手法,只是姑娘不知,我也会变戏法哩。”
十七娘见对方是个俊朗小伙,也不见恶意,就随口答到:“那请指教两手。”
谁知那小伙也不推脱:“那好说,姑娘上楼,我在楼下变个戏法,讨姑娘开心。”
十七娘新鲜,就照做了,却见窗口扔着一个小纸杯,落下一条红线,她将那杯子拿起到耳边一听,红线一拉直,四个字传来:“我喜欢你。”
十七娘笑得前仰后合,抬头一看,那小伙站在楼下,手里拿着另一个串了红线的纸杯,凑在嘴边说话呢。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来往许久,竟结婚了,十七娘胆子小,怕自己命签算得不准,在那纸杯与红绳上施了术,连了二人的命数。
婚后生活不能说甜蜜,但很快乐,那余小伙变着法儿逗十七娘开心,就这样,日子过了二十年,二人有了孩子,孩子长大后离开了橙花街,却还算孝敬,日子倒也就过了下去。
好景不长,余小伙被纺织厂的机器卡了手,出了事故,胳膊被扯了下来,好在十七娘法力高超,暗中施术,帮医生把余小伙的命救了回来,但小伙却一病不起,十七娘白日帮人算命,晚上帮他治病,用法术吊着小伙的命。
儿子结了婚,却生不出孩子,十分苦恼。十七娘多次施术也没有效果,某日十七娘顿时醒悟,天行有常,自己吊着老伴的命,破了规矩,是以因果报应,儿子不能得子。十七娘忍痛含泪解了那红绳上
的连命咒,小伙不出三日咽气,下葬的第二天,儿媳便怀上了。
因果轮回,无人能逃。十七娘的法术变得时灵时不灵,骂名却没传开,因为十七娘老了——老了可以犯一点错,神仙也一样。
孙子很可爱,和自己亲,儿子放心地把他留在橙花街。和十七娘长住,不,这时候要叫季神婆了,不知道街上的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姓的,但对她尊重丝毫不减,打牌输赢都找她。有了孙子帮忙,她又可
以变“戏法”了。
余心乐挨了一个姑娘一回揍之后,多了这个朋友,季神婆想算孙子的命数却总是摸不透,老了,法力不灵了,季神婆心想,
但季神婆还是有办法,她见过纺织厂大火的生死离别,于是借着余心乐高中后有一次把同学带来玩的机会,又用红绳施了术——灵验了——把余心乐与他喜欢的人、苏橙和她“弟弟”。以及陆泽远和他的“小朋友”,两两按姻缘连在了一起。
神仙也会有累的时候,眼看着孙子要从北城一中毕业了,季神婆却不见了。葬礼是由村里人做的,季神婆的坟里没有骨殖——神仙怎么会有肉体?——只有衣冠法器,其实没人能说她真的死了,谁知道呢?
神仙也会有失手的时候,那场事故如同橙花衔的大火一样,突如其来。
余心乐死了。当时的三条红绳,只剩了一边。
凡人会算错神仙也会吗?顾言,陆泽远与楚云歌的心头环绕着这个疑问,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直到北城一中的那个晚上啊。
神仙没有算错,她的法术也是真的。
灾祸有因,十七娘种下的因,结成的果,由这样一场顾陆楚三人的“梦”消了灾。
灾怨解了,魂也该散了吧。余心乐、
灾怨解了,魂也该散了吧。苏橙。
灾怨解了,魂也该散了吧,林星落
季神婆的声音从虚无中,传入三人三鬼心底。
神仙不会棋差一着,是凡人不能看懂这一着。
该走了,楚云歌。
该走了,顾言。
该走了,陆泽远。
山门中师父再次向徒弟告别,少年坚毅地喝下饯行酒,离开,一如当年的十七娘。
“红生多灾,自求多福”师父定了一定,“多灾可消,因果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