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在巨蛇和蛇群的追逐下，两个人很快逃到了大楼顶楼的那间阶梯教室，教室里很凌乱，到处都是倾倒的书架和散落的书籍，有些的扉页已经开始泛黄，甚至还有不知是什么人写的批注，望着那满眼狼藉，少年甚至有些惊愕，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可以将这个世界创造得如此有现实感。

几秒钟后，少年的意识从这种奇怪的地方抽离回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拉着的女孩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看了一眼女孩，离开的这十年里，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女孩，只是女孩毕业后就跟着家人举家搬迁了，少年不知道女孩的家住在哪里，也没有女孩的任何联系方式，在他还是学生的那些年，手机对于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还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所以他找不到她。即使走遍了他所知道她会去的所有地方，依旧后会无期。

世界有时很小，而有时，却又很大很大，大到让我再无法遇见你。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少年说着握紧了女孩的手。

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刻蛇群还没有追上来，显然，在庞大的教学楼里找到两个人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少年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书籍，又看了看老师办公室的方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拉着女孩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在老师办公桌下的柜子里，少年找到了白酒和打火机，拿着这些东西的时候，男孩欣慰地稍稍呼了一口气。还好，这里果然是我的意识根据初中时的记忆搭建的。少年这样想着，将打火机和白酒递给了身边的女孩。

“拿着。”

“你要干嘛？用火烧它们吗？”女孩看了看少年递过来的东西，试探地问。

“嗯，是的。”少年说着，从办公室里收集了很多衣服，然后，两个人把衣服和成堆的试卷铺在地上，浇了满满的一层白酒，辛辣的酒精味道瞬间开始在本不宽敞的走廊里散发开来。

“你现在躲进去，把所有的窗帘都拆下来，撕成大腿粗细的布条，然后把它们系成一条长绳子，一会我们可能要从窗户垂下去。”少年简明地说着他的计划。“待会我会把它们引到走廊里，然后你用打火机，从教室后门的窗子向走廊后面的衣服堆上点火。”

“这点火能堵住它们吗？”女孩显然有些担心。

“不知道，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少年说着，他看向女孩笑了一下。

“相信我。”

女孩没再说什么，快步走进了少年身后的教室。

少年站在走廊的尽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没错，这里的风景，一切的一切，正是自己当年读书的学校，窗外那两栋废弃的大楼依然静默地伫立在那里，还记得当年在学生里流传过这样一个说法，学校本来想把那两栋楼也买下来盖校舍的，结果由于资金的问题，和开发商一直没有谈拢，于是少年在这里念书的三年里，这两栋楼一直很尴尬地立在学校的围墙外，把本应是规规矩矩的四边形校园变得凹陷下去，就像一块被人狠狠咬了一口的蛋糕。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枪，他不知道枪里还有几发子弹，然而手中握着这种金属质感的东西，心里就会莫名的踏实。

如果把这场漫长的梦算作是一场加长版的电影，那么，现在该是谢幕的时候了吧？

少年这样想着，回过头看了看教室里正专注地系着绳结的女孩，看着她的时候，少年的目光变得温柔，或许，在潜意识里，他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吧。

十几分钟后，女孩示意少年逃生的绳子已经准备好，于是少年走到楼梯边，站在楼梯口，他看到巨蛇的影子在自己下面的一层游荡着，蛇群似乎在一层层的地毯式搜索，难怪这么久它们都没有上来。

少年站在楼梯边的死角里，手枪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他屏住呼吸，等着巨蛇从转角处露出蛇头的瞬间。从少年站在那里到他把子弹稳稳地射入巨蛇的眼睛，整个过程大约只有几分钟，然而对于少年而言，却无比漫长，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少年是在巨蛇的蛇头闪出来的一瞬间射击的，黑洞洞的枪口径直抵在了巨蛇的腥红的蛇眼上，随着一声枪响，无数红色与黄色交织的液体溅射到少年身上，整条巨蛇瞬间如同遭受雷击，巨大的身体摆动着，狂暴的蛇尾将跟在它身后与它最近的蛇群扫飞到墙壁上。巨蛇张开蛇口扑咬少年，一阵腥风直直地冲向少年的脸，他第一次看到巨蛇的牙齿，与印象里的两颗尖锐毒牙不同，巨蛇的口腔里，长着四排尖利的牙齿，白森森的尖牙，仿佛累累白骨。

少年很冷静，在巨蛇张口的瞬间，将手中的枪直接抵到了巨蛇的口腔内，食指用力一扣，又一发子弹从蛇口中炸开，原本，少年希望这一枪可以直接打进蛇脑，然而事与愿违，子弹穿过了蛇的上颚，径直飞了出来，在空气溅起一朵血花。

当少年想继续开第二枪的时候，发现手枪很不给面子的没子弹了。于是他用枪身死死地砸向巨蛇柔软的口腔，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少年的手背上，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是蛇涎还是血液。

少年收回手，拼命地向后奔跑，吃痛的巨蛇明显被激怒了，巨大地蛇头向着少年的方向冲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腥气。

“点火！”少年呼喊着，听到少年的指令，女孩赶忙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笔记本丢了下去。沾满了白酒的笔记本刚一落地，马上引燃了成堆的杂物，熊熊的烈焰瞬间飞腾而起，形成了一堵火墙。

火焰沿着走廊的两侧开始蔓延，很快点燃了整个走廊，将巨蛇和两个人的退路都切断了。少年跑进房间，此时女孩正站在打开的窗子前焦急地看着他，窗帘布系成的绳子此刻已经牢牢地缠在女孩纤细的腰际。

“快来！”女孩伸出手，试图拉住少年。

少年脚下没有丝毫的停滞，他很清楚，此刻稍稍的迟疑都会带来灭顶之灾。他朝着女孩的方向跑去，急促的“咝咝”声始终在少年的耳边回响，只要他一回头，一定马上就能看到张开的巨大蛇口。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孩身边，右手如游蛇般绕过女孩身前的绳子，一把抱住女孩，从洞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在巨大的冲击力与下坠力道的影响下，两个人在空中向前急速地滑行了两米后迅速开始下坠，少年的右手死死抓住绳子，刚刚盘绕在手上的几个绳扣此刻紧紧地勒在少年的右臂上。强大摩擦力产生的高温令少年的右手仿佛握着燃烧的火焰般发出剧烈的疼痛。

此刻熊熊的火焰开始蔓延，不断有火龙穿破顶楼教室的玻璃，似乎整座楼都开始剧烈的燃烧起来，两个人就这样被绳子悬在半空中，此时，呼叫声从身下传来，少年转过头，他看见了无数熟悉的面孔，是自己初中时的老师和同学。那些熟悉的面孔一点都没变，似乎时间的流逝在他们身上被忽略了。

分神间，少年的腰间一紧，怀中的女孩正紧紧地抱着他微笑。

“结束了。”少年温柔地说。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果然，无论是现实还是梦里，果然是有事找人的时候永远一个都没有，没事了又都冒出来了。想到这些，他又低头看了看身下聚集的众人，一丝淡淡的无奈浮现在他的嘴角。

你们来得也太晚了，嘿嘿。

哐当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少年收回看向众人的目光，他又一次看到了巨蛇，庞大的蛇身冲破了教室的窗子冲了出来，刚刚的那声巨响，正是蛇头破窗时发出的。此刻，巨大的蛇身已经被烈焰覆盖，象征着毁灭的业火此刻正凶猛地撕裂着每一寸光滑的蛇皮。

巨蛇用尽力气向二人扑来，宛如一条汹涌的飞瀑凌空而下。

“照顾好自己。”少年最后叮嘱了女孩一句，松开了揽着女孩腰的左手，瞬间，女孩继续开始下坠，然而，因为女孩的身上系着安全绳因而落在地上也不会受到什么致命伤。另一边，少年右手拉进绳子，像个极限运动员一样将双脚踩在了墙板上，直直地盯着冲向自己的巨蛇，一时间，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少年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镜界，在蛇头冲到自己眼前的瞬间，少年拉着绳子的手用力一拉，巨大的拉力让少年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在空中，少年身形一转，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左脚上用力一踢，左脚仿佛粗大的箭矢一般，死死地将蛇头钉在墙板上，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墙板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这一脚失去抽尽了少年最后的气力，少年收回脚后，再也没有力气拉住绳子，整个人就那样径直地从半空栽了下去。

梦中的最后一张画面，少年看见了被围在人群中的女孩，她的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女孩的目光注视着他，充满了复杂的色彩，少年猜不到她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是这些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保护了她，即使是在他自己创造的灾难里。

在梦里，少年对着女孩报以微笑，最后的微笑。

谢谢你，再见了。

少年睁开眼，眼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房间里的风扇还在兀自旋转着，老旧的扇叶摩擦着轴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少年觉得有些疲惫，四肢百骸中充盈着一种仿佛刚刚被人肢解后又重新拼凑好的酸痛感。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藏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起来，似乎很多人一觉醒来后都会莫名地觉得口渴，也许这种类似于哺乳的动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紧张的神经得以片刻的舒缓。冰凉的液体流入喉咙，少年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似乎力量伴随着这些液体开始重新流经自己的血脉。窗外，不时有车灯一闪而逝，在这样的午夜，依然有人在路上奔波，此刻，对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来说，是否会孤单，是否又会想念？

幸好，在最后一刻，我看见了你身处人海。

幸好，在那个时空，你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