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舅舅,大舅、二舅健在,小舅反而很年轻的时候就过世了,但给我留下了许多深刻的记忆。
小舅在家排行老幺,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自幼,他身子就弱,小时候还得过阑尾炎,因为误诊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而差点丧了命。阑尾炎现在看不是什么大病,但在当时医疗条件下真的十分危险。病虽然治好了,这事却埋下了他短暂一生悲剧的种子。
在记忆中,小舅个子不矮,眼睛也不小,穿的干干净净,在农村算是一个帅小伙。在我朦胧的儿时记忆里,有几个关于小舅的片段印象。一是小舅鼓着腮帮子教我吹口哨,那时他好像还在读完小。一遍又一遍地教我,开心而纯真的笑着。二是小时候我许多衣服,都是用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改的,曾多次向母亲抗议,可是每年还是只在过年时给买新衣服;三是有一次陪舅舅下地干活,他赶着驴车,一路上哼着小曲,在地里则是生龙活虎,粗犷、开朗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
虽然和小舅家的村子,只隔着不到1000米,平时却少有机会长时间相处。我小学四年级时,曾被小伙伴伤到了眼睛,不得不在医院里住了两三个星期。住院期间,因为大人们都很忙,只能轮流着陪护。有几天,就是小舅负责陪护。有两件事让我记忆尤深,一是晚上我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因为我睡觉不老实,半夜多次滚落到床下,还把人家医院的蚊帐给弄坏了;另一件事是,小舅帮我买了一块酱牛肉,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酱牛肉,现在想来依然觉得非常非常美味。
舅舅短暂一生的悲剧主要来自他失败的婚姻。舅舅的媳妇,是我们村的,她和舅舅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舅妈人不错,不过长得确实不好看,个子不高,还驼背。其实,小舅从一开始就没相中小舅妈,曾两次私下退婚。可是,姥爷当时担心家里穷、小舅小时候又得过阑尾炎,怕儿子找不到媳妇,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促成这段姻缘。后来,两个人终于还是在家长的撮合下结婚了。我还记得,结婚那天不太宽敞的西面两间正房里,点了很亮很亮的那种罩子灯。那时,我们村已经通了电,姥姥家还是点煤油灯。灯光映照着满屋的红色,分外喜庆。
结婚第二年,小舅舅生了一个儿子。小表弟出生不久,小舅就开始张罗着翻盖新房子。五间正房很快就扒掉了,他们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东偏房里,姥姥姥爷则临时借住在别人家。为了尽快地盖好新房,小舅没日没夜地干活。有人曾说过,建房装修很容易导致家庭不和。小舅和小舅妈为了建房子的事情,没少吵架。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渐渐地感情就有间隙。
再后来,听大人说舅舅赶着驴车和一个本村妇女离家出走了。只记得当时全家人急得团团转,让父亲、两位舅舅和两位姨父分头去找他们。后来,找到了,好像是到了不太近的一个小城市里。在众人的反复劝说下,小舅又回归了家庭。不过,当时小舅妈的父亲极力反对俩人复合,小舅妈被藏在了我们村一户院子里。为了重新撮合这个家,母亲当时没有少花心思。白天,舅舅就在我们家干活,准备盖房子用的木材、芦苇等;晚上,则偷偷地去和小舅妈见面,照顾表弟。
在亲戚的帮衬下,房子终究是盖起来了,小舅一家也又回到了曾经幸福的样子。可是,老天真的待人不公,刚搬回新房不久,小舅又病了。这次,得的是肺结核。按理说,这不是一种要命的病,可是当时舅舅家经济条件实在太差,治疗调养都跟不上。当时,我已经到县城读高中,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突然,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舅舅。等到回家时,母亲告诉我,小舅舅走了,正好就是那一天。那年,小表弟刚刚五六岁的样子。
姥姥家的院子里,曾种过一颗很高的香椿树,香椿叶可以腌制起来,比起萝卜白菜腌制的咸菜,当时就是美味佳肴。后来因为盖新房子,香椿树就被伐掉了。小时候,我喜欢小舅托着我去摘香椿叶,后来就可以自己上树去摘了,再后来树和小舅就都不在了。小舅过世后,姥姥姥爷曾在那个院子里又住了一段日子。小舅的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对古稀之年的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大概过了不到一年,姥爷也去世了。
虽然,后来小舅妈又改嫁了,每逢过年,只要在家,还是会去给她拜年。表弟现在已经成年,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事业。相信小舅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谨以此文,表达对舅舅深深地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