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幽想离开,完全是在逃避。可她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随尘潇走,甚至都不问他要做什么?
她第一次不理解自己,但她知道,她的心神中多了某种无可控制的情愫。
虚无之境中发生了什么?现实中又发生了什么?长乘真的消失了么?心中的复杂将她拖入疲惫,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尘潇与众人将粮食收好,又与魏广了解到现在斟鄩周边的分粮状况。如今形势让他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王朝开仓放粮原本是为了救助灾民。被执行下去却加速了官员之间的争夺和变本加厉地搜刮。
现在这种情形,钱对于人来说已经没了分量。粮食和药越来越稀缺,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这就使更多人加入了以此来敛财的行列,并推动了他们敛财的速度和变态的手段。那些原本能吃上饭的人更吃不上饭了。那些不必死的人也不得不死。
一个调整民情的善举,最后竟成了灾难的催化剂。这让尘潇悲叹,又感到无能为力。
尘潇忙完进了芜幽休息的车子,见她已经靠着车延睡着了。纱帽搁在膝上,脸上只留了一层轻纱耳挂。他有些意外。从他们认识以来,芜幽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毫无防备地摘了面纱。
尘潇小心翼翼坐到她身边,脱掉外挂轻轻给她盖上。车内光线有些昏暗,他凑近才看到芜幽额间那道印记似是比原来暗了许多。他心中不禁惊诧,也有些担忧,顺势打量了一下她的样子。
今日一早,他便觉得芜幽身上少了什么。当时因为她说要离开,他有些心慌便没有深想。可此刻,他却想起是少了他送给她的那把竹箫。芜幽平时几乎是不离身的。
想到这,他的心猛揪了一下。她是想离开凌潇阁,还是想离开自己?尘潇的心陷入难过,是一种独因她而产生的难过。
他慌张为自己找起了借口,如果芜幽想离开自己,她怎么会连问都不问就跟自己出来。或许只是巧合……
尘潇胡思乱想着,手不知不觉已经向芜幽的脸颊触了过去。马车忽然一颠,那只即将触到她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扶了她一把。
“长乘——”
芜幽口中含糊不清吐了两个字。尘潇没有听清,还没来得及反应,芜幽忽然惊醒,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长乘——”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芜幽眼角的泪也落了下来。
两人望着彼此,各自愣住。
是芜幽先缓过神来,忙将他的手推开,转过身去,擦干眼泪。
尘潇的心猛然抽了一下。浅声问道,“长乘……是谁?”
“你不记得?”
尘潇见芜幽一脸惊讶,胸口一闷,脑中如针刺般疼了起来。他努力回忆被自己遗忘的记忆。脑海深处布满红雾,有师父的身影,有森森血阵……他的头越来越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别想了!”芜幽握住他抱着头的手,却没有减缓他的痛苦。情急之下,伏羲针再次入了他的百会。
尘潇满头渗汗,粗喘着气,渐渐平静下来。他勉强压制浑身的痛感,尽量不让芜幽担心。
可是邪毒竟然在此刻上浮了。这一次,他甚至能感到血液中正盘错着锁链,试图将他捆住。
芜幽吓坏了,幻出如沐春风在尘潇经脉盘旋一圈,才强制将上浮的邪毒压制下去。但她修为耗尽,体力也透支了。
见尘潇逐渐恢复,她才栽到他的怀里。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尘潇陷入险境和痛苦,更没想到他竟然不记得虚无之境中发生的事情。难道尘潇从来都不知道长乘的存在?那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呢?
“缘是起点,也是终点,这是结束,也会是另一个开始。”长乘的这句话在芜幽脑中徘徊,她不禁冷笑。
“不记得真好……”她喃喃自语。
这样就不会徒增烦恼,也少了很多痛苦。这对尘潇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好事么?这不就是在虚无之境中她劝他不要重复走一个人的路的最好结果么?
可是,她为什么会对他的不记得感到这么难过?甚至于感到整个人都被他的遗忘掏空。
芜幽依然没有心,但她开始感受到了心痛。人怕的从来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后又被硬生生剥离。
她所逃避的感情,原来,对方并不知道。她笑自己竟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从尘潇出事以来,种种经历在她心中形成的压抑在这一瞬间齐聚而来。她毫无防备落泪,毫无知觉将一口血溅在了他的身上。
尘潇将芜幽抱在怀里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样?”他慌张道。
见芜幽没有回答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他彻底慌了,“我现在带你回去。”说着就要带芜幽走。
芜幽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别——休息一下就好了。”
尘潇搭上她的脉,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让他更加害怕,伸手便为她渡起了灵力。
芜幽靠在尘潇胸前,耳中传来他咚咚的心跳声。这节奏与在他紧张时为他诊脉虽然一样,但感受完全不同。她渐渐沉浸,仿佛他的心跳入自己的胸腔,她们共同拥有了一颗心脏。
这一刻,她开始依恋这个声音,难以抗拒他怀里的温度。刚刚心中凝聚而来的失落和痛苦全都不见了……
“好听……”芜幽说完这两个字便沉睡过去。
尘潇低头看着她,心痛帮他拾回了一些记忆碎片。他们在荒沙中相遇,分离……
“对不起……”他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在她耳边低语。
虽然记忆被魔咒捆缚,但感觉却是困不住的。尘潇感受得到,他们在一起经历中彼此的心动。即使不记得也不重要,一切将从这一刻开始,这颗心此时此刻的节奏,今后只属于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