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多福从洗头房冲出来跑了一段路，感觉身后没人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热的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冷风一吹，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冰凉的难受极了。他站在路边点了一支香烟，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洗头房的门缝里伸出了一个脑袋。是的，是那个女人，她尖细的嗓门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劲儿，显得异常地愤怒。韩多福虽然听不懂女人叽里哇啦说些什么，但明白那绝对不是对他的赞美。
“想骂就骂呗，反正老子没有损失一分钱是真的。”韩多福弯下腰，从袜子里取出皱皱巴巴的钞票，装进了上衣口袋，还特意用两根指头往里塞了一下，好像生怕钱自己爬出来一样。确定把钱装好了，他接着向前方走去，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向往而又胆怯的地方。嘴角上叼着香烟，边走边回想着刚才的事，没憋住竟然笑出了声。
……走出小巷道来到大街上，韩多福又面临着半小时前的问题——该去哪儿呢？
这条南北走向的主干道，今天晚上他走了四五个来回，不但心里的结没有打开，还遭遇了一场艳遇，终归还是自己有贼心没有贼胆，被吓得落荒而逃了。现在又回到了主干道上，面临着同样的选择，他有些不知所措。回家吧他不想见到吴琴，再说了，房东肯定把大门反锁了，大半夜敲门也不合适。想去砖瓦厂，怕老崔的老相好在那里就尴尬了……
犹豫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向北面走，因为砖瓦厂和出租屋都在县城以北，可以边走边做决定。街道上没有一个能喘气的活物，韩多福是唯一的夜行人，伴随着他的只有自己沙沙的脚步声。他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看向那些黑暗的角落，生怕从那里钻出一个什么怪物或者遇到鬼魂之类的东西。
因为心情极度紧张，他加快了脚步，脑筋也在急速运转，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的眼睛盯着正前方，时不时咳嗽几声给自己壮胆，听说走夜路的时候唱歌也能驱邪，可惜从小就五音不全。在这种情况下，促使韩多福很快做出了决定——去田斌家凑合一晚上。
很快就走到了主干道的尽头，韩多福向右边走去，那是通往田斌家的方向。他也有过去万海家的打算，但是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农村人冬天吃住都在一个房间，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到来，住宿是很大的麻烦。田斌家住的是楼房，客厅的沙发上也能随便凑合。
左拐右拐很快就来到了田斌家的楼下，这是汽车运输公司家属院，田斌也是暂时租住在这里，房主退休后回了老家。这个老旧小区只有三栋楼房，单位改制以后没人管理，显得有些破败。院子里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黑灯瞎火的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
韩多福盯着这魔鬼一样黑黢黢的五层楼房犹豫了片刻，还是果断地爬上了三楼，这是他今晚赖以栖身的地方。“难道我的命里注定要与田斌有扯不断的牵连？因为他，我坐了牢丢了工作；因为他，我的生活燃起了希望之火；又因为他，我最无助的时候有了依靠……”以前韩多福不相信“命”，认为那是巫婆神汉骗人的邪说，这时候他还真有些信了。
田斌家住的是三楼，这三十多级台阶韩多福爬得很艰难，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站在三楼平台上给自己鼓了鼓劲，毅然决然地抬起手，由于底气不足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房门上。指头敲在门上发出的“咚咚”声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即使是这样，他的心突突突跳得像怀里揣着兔子一样。
“去他妈，还不都是他害的！不然的话老子也是七八年的老职工了，说不定还能当个小领导呢。现在我无家可归，打扰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定了定神，韩多福终于再次下定了决心，抬起手重重地敲在了门上。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防盗门咚咚咚的声响回荡在楼梯间，显得格外响亮。韩多福歪着头楼上楼下看了一会，生怕打扰了邻居休息，引来别人的谩骂。看看没什么动静，他再次重重地敲了几下。楼道里的回声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韩多福心里有些疑惑：“这王八蛋难道不在家？”
韩多福心里这么一嘀咕，顿时有些犯难了——如果田斌不在家就只有去投靠万海了。这样想着他再次重重地敲了几下，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屋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完了，看来这头蠢驴真的不在家。”韩多福怀着失落的心情转过身，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就在他走下三级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吱扭”一声响，紧接着有人说话了：“谁啊？”韩多福猛的一回头，看到田斌家的门开了一道缝，一只头发蓬乱的头颅小心翼翼的伸出了门外，不是田斌又是谁呢！
“是我。”韩多福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因激动而颤抖着。
“韩，韩老大？”田斌有些不敢相信。
“我还以为你睡死了！”韩多福一步跨上三级台阶，一把拉开防盗门，推开挡在门口的田斌说道，“让开，冻死老子了。”
“韩老大，你……你这是唱的哪一出？”田斌看着鼻子冻得通红的韩多福，一脸懵逼地问道。
“操他妈，无家可归了！”韩多福说着话，径直朝客厅走去。
田斌赶紧追到客厅，给韩多福倒了一杯热开水递过去，上下打量着，露出一幅不可思议的深情。他还是没有想明白韩多福的来意：“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有酒吗？老子要喝酒。”韩多福没有回答田斌的话，开口讨酒喝。
“你有病吧！大半夜的来要酒喝。”田斌虽然不知道是咋回事，还是拿过了一瓶酒，又拿了两根黄瓜。
韩多福连着喝了三杯酒，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但是他这样不怎么喝酒的人三杯酒下肚就有些晕乎了。田斌知道韩多福不擅长喝酒，他这样主动讨酒喝，肯定是心里有事。于是，他也不再说话，而是陪着喝了起来，他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是多余的，等一会韩多福自然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喝酒的人心里藏不住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