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村庄不会老去,奶奶依然站在大门外望着远远走过来的我,当我高呼:“奶奶”时,奶奶便踮着小脚向我紧走几步,绽开满脸的皱纹花,张开走风漏气的嘴巴高兴地说道,“我孩回来了!”祖孙俩的笑便将空气也感染的暖烘烘的。
奶奶驾鹤西去时,这个村庄便开始老去,连天的衰草渐渐遮蔽了通往奶奶老院的路径,四合院坍塌了,先是南面的房子塌了半间,慢慢的东面的也开始裂缝了,去年回去上礼,院子里已无人居住,东西两面都坍塌了……
假如村庄不会老去,姥爷还会躺在炕上,把着一尺多长的烟锅,抽一口,闭着眼睛静一会,吐出眼圈,又抽一口,又闭着眼睛静一会,再吐出烟圈,好舒服好惬意的样子。等抽够了烟,姥爷就拄着拐棍走进马房给马添料喂水,上上厕所,院外转一转便又走回家来。
姥爷去世后,偶尔去看望其他亲人,总能想起小时候在这个村庄上学的一些事情。印象最深的是三年级转学到这个学校,不知道读了几天,死活不愿再读了,究竟因为什么,至今也忘了。只记得当时抱着舅舅家的椅子硬是不松手,任谁叫都不去,拉我不松手,哄我不松手,掰开我的手指我又抓住……仿佛那椅子是我救星似的。实在没办法,表兄只好把我送回家。升完小的时候又到舅舅村里读书,这次可不想走了,天天玩得十分开心,学的也还不错。记得当时学校西面有口井,井水总是不漫不溢,我们趴在井边,头伸进去就能喝上水。后来因为黑煤窑肆虐,水位下降,井也干涸了。学校后面是一片一片的菜地,每年这里的菜一畦一畦长得非常好。自从井水枯了后,菜也越来越少,直到人们进城务工、孩子上学越走越少,如今村子里许多地都荒芜了。
假如村庄不会老去,母亲依然会时不时给我打个电话,我也会时不时去看看她和继父,可母亲去世快一年了,我一步都不想踏进那个村庄,总感觉那里那么陌生,那么沧桑,听继父说,村里剩下8、9口人了,计划移民搬迁呢,也许不久这个村庄就不存在了,眼泪一下子就淹没了我的眼睛……
假如村庄不会老去,公公婆婆还是那么能干,天不明起床去地里干活,天刚亮已进城卖菜、卖甜瓜,不到中午已卖完回家,歇起晌午来又去地里锄地。如今,土窑里堆着几十年前的器物,公公婆婆的砖房看上去那么苍老,尽管好强的公公婆婆将家里家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依然挡不住衰老的模样……
记忆中放麦假,去地里拾麦子,假期一到,每人给老师交十斤麦子,可随着岁月变迁,地里很难见到麦子了。老去的村庄看上去那么有气无力,一些房子要么无奈地坍塌了,要么还矜持地铁将军把门,只有几家稀稀落落的烟囱里冒着烟,好像在告诉经过这儿的人们,有人依然坚守在这里,这里曾经也繁荣过。自从婆婆前段时间生病后,我就不太愿意跟她打电话,生怕听说她这儿疼那儿痛了,总是时不时想回村里去看看他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觉得想回去看看。幸好离得近,骑上电动车不用二十分钟就进家门了。
曾经婆婆领着我窜过门,上过地;曾经爬上院畔的枣树和杏树吃过嘴;曾经跟着丈夫拍遍了村里的庙、学校、老院子……
面对那些记忆中的日渐衰老的沉默的村庄,回忆往事,我内心满是沉重和不舍。假如村庄不会老去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