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文 |《雪漠诗说老子》

作者：雪漠

人民文学出版社

BOOK

穿越千年的默契

［原文］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意译］

话越少，概念越少，越接近自然。狂风刮不了一个上午，暴雨很少会下一整天。谁让暴风骤雨不能长久？天地。天地尚且不能让过于猛烈的行为持续一整天，更何况是人呢？因此，真正的修道者，同于有道者而能自得，同于有德者而能自得，同于失道失德者亦能自得，无不自得（没有隔阂障碍）；此种真谛，信力不足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导读］

“自然”，多么令人放松的词语。 

我看到了那一片广袤的大漠，一轮圆月静静地洒下清辉；我听到了山脚下的河滩中哗哗的水流声；我感受到了一股策马扬鞭驰骋于原野的快意…… 

智者说，道的规则就是自然。参透了自然，就参透了道的智慧。 

这听着很抽象吗？

来，让我们用心地观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观察，保持绝对的沉默。 

用一整个早晨，去听风的豪迈心事，倘若他真的能唱一早上的《大风歌》；用一整个白天，去听雨的婉转愁肠，倘若她真的能吟一整日的《雨霖铃》；用一整个世纪，去看人们的生老病死…… 

自然不喜欢烈火般的炽热，那会把一切都烧毁；梦想也不喜欢这样，它喜欢用一生去践行，让每一刻都留下很美的记忆；爱更是这样，那些疯狂、热烈又盲目的爱，往往会在生活的摩擦中变淡，然后慢慢被磨光。所以，与其勉强自己，不如安坐在当下的自然里，放松，惬意，坦然，做你想做的事情。

瞧啊，无尽的静寂里，有一片广袤的大漠，皎洁的月亮把清辉洒在它身上；远处的山脚下跑过一匹骏马，充满生机的蹄声正在空谷中回荡；还有哗哗的流水声，百鸟的啾鸣声，风儿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蛙声，脚步声……静静地聆听着这一切，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你的心中就会生起一丝丝的喜悦。所以，那老者才说，道的规则是自然，参透了自然，就参透了道的智慧。当然，这“自然”还有更多的含义，你可以去读那本叫《老子的心事》的书。只是，你不要用思虑来干扰当下，也不要用分别心中诞生的问题，扰乱这份纯粹和安宁，更不要用人造的概念，去定义非人造的大道。要不，你还是沉默吧，在沉默中聆听风的心事，跟它一起高唱那首《大风歌》。但你没有刘邦的悲壮和无奈，也不需要猛士去安守四方。你的四方在你心里，与道合一的那一刻，你就是自心的王。你也可以在沉默中陪伴春雨，让它那丝丝点点的雨滴，打在你的心里。你还可以在沉默中观察万物的变化，观察生死的流转，观察白昼如何被黑夜吞没，观察黑暗如何被曙光驱散……

沉默的你，会觉出造作的多余。 

沉默的你，开始融入自然。

沉默的你，耳边又响起了那首亘古的歌谣，它正在歌颂着你心中那个逍遥的秘密…… 

［诗说］ 

老人望着我眼露慈悲，

说雪漠你定然知晓我的心事。

你常说智慧是生活方式，

自然而然才能通晓天机，

你是不是知道，

这正是我想传递的秘密？

真正的智慧就是自然，

所有的勉强都不能久远。

狂风刮不了一个早晨， 

暴雨很少能咆哮一整天。

天地的狂暴尚不能长久，

何况人只有暂时的肉体。

向往大道者要融入大道， 

倡导德行者要以厚德为常态，

只有将道德化为生命程序，

在日常生活中体现价值，

以生活方式来承载智慧， 

那向往和倡导才有意义。

乐于道者才会得到大益，

乐于德者才会拥有德体，

失败者总有失败的行为， 

也会相伴着失败的结果。

当一个人诚信不足时，

就不会得到他人的信任。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这样，

总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因此要合道保全真心，

切不可轻率损坏肉体。 

不要胁迫他人欺负弱小， 

要像春风拂面一样应世。

遇到外缘时精诚相待，

通达神明如天空般圆融， 

一碧万顷中没有滞碍，

变化万千却不离本体。

也要效仿大地端方坚韧， 

善养万物却没有私心。

净垢皆载于苍茫大地， 

无边无涯故难窥其门。

要抱阴负阳刚柔相济，

步履隐忍而头顶光明。

无求胜之心故无败绩，

亦无固定不变的形迹。

像日月运行轮转无穷，

像四季运行周而复始。

静要效法天地大美无言，

动则宛如日月照亮苍生，

喜怒像四季交替般适宜，

屈伸自然不废五行之功。 

号令像雷霆一样有威势， 

声气相和不扭八方之风。

当善于利用自然所赐，

顺应自然借自然之能， 

夏季多雨则开渠放水，

冬日水枯则蓄水筑堤。 

因地势高耸而为大山，

因地势低洼而为大池。

借自然之力各得其便，

效法江河善下而不争。

道混混沌沌弥漫宇宙，

当无为而为循道而行。

养身合大道不失道妙，

应物循道理守善不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