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叔捧着粗瓷大碗蹴鞠着腰身蹲在破柵栏门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唏溜着红薯玉米碜糊糊儿不时就着生调萝卜丝儿拌嫩白菜心,啪唧啪唧嚼着,低头不语,面无表情。
才退居二线的牛皋牛村长颠着大肚子一晃一晃地从村头走过来,老远就嬉皮笑脸地打起了哈哈,拉长腔儿说:二喜叔呀,咱们…这都发达果家了…如今您又吃的啥好吃的饭食哟?让咱家也尝尝…行不?
二喜叔心里正懊丧着,一听这风凉刺骨的话儿,气儿不打一处使,立马蹦跳起来,阴沉着酱紫的脸儿,脖儿梗处青筋暴露,一鼓一鼓的,顺势把那粗瓷大碗一甩,只听叭嚓一声,那大瓦碗正好砸在大石上,摔得稀碎儿,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菜汁汤水崩溅得到处都是,糊涂带搅泥,粘而巴唧,不堪忍睹。
牛皋愣了一下,旋即就瞪了眼,阴森森地说:妳这是在给谁甩热脸子?又在扮谁难堪呀啊?这大清早的…是嫌弃俺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呀…还是小瞧俺三天不抖威风妳就不知姓啥名谁了还是咋的?是不是三天不打又该上房揭瓦…妳二喜儿是不是不得了啦妳了呀?
二喜不甘示弱,怒气冲冲地道:妳看看妳说的啥几∞毬话儿?那是人说的话儿么?俺且问妳…谁发达果家了?妳这不是尽拿我们老百姓开涮寻开心么?几十年来俺们庄户人家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都一承没变过难道妳不知道么?咱山乡连温饱问题都还没好好解决哩…多少人仍都在贫困线上挣扎…这难道是发达的样子么?发达了…能还吃这冇油水儿的饭食么?妳可真会瞎着B眼儿洇泡俺这纯朴善良的穷苦老百姓呀?!
妳…妳说这个呀?嗨!二喜叔…那可不是俺说的。牛皋顿悟,忙表态。
不是妳说的…谁说的?我亲耳听闻…妳刚刚才落音儿,妳就对脸儿不承认还昧着良心说瞎话?二喜叔怒不可遏,火气又升腾了三分。
二喜叔…妳可不能误会,更千万不能癞白俺啊…俺只是个传声筒!牛皋忙辩解。
谁癞白妳?妳传不传声筒…俺不管恁些淡毬闲事儿,反正妳在村长任上那些年…也没给大伙出什么好事儿,还不活脱脱儿传声筒一个?捣弄得村里父老乡亲们的腰眼儿痛…鼓动着大伙儿没少往社库里缴公粮…不拣挑最上等的,还别有用心树我为全大队缴粮先进个人标兵…压根儿就没少糊弄我们这些实在人!妳的所作所为…妳可也算不上啥几∞好鸟呀!
牛皋苦笑笑,挤挤眼儿,抹抹脸儿,厚着颜面说:二叔…过去的事儿就让它们平平静静过去吧!别老翻旧账…就像赌丟的银子泼出去的水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提它还有啥一四呢?
咋不提?俗话儿说走过的桥蹚过的河吃过多少千辛万苦咱老百姓心里有数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轰轰烈烈几十年支持果家建设…没功劳总得有个苦劳吧?我们都马上六十多的人了,腿脚日渐不马利,眼看着那农活儿也快干不周正了…给那么点几十的仨核桃俩枣儿…能践饥呀还是能治渴?那能济个啥用妳说说?咱庄户人家的老百姓咋不也像城里人有一天干不动或彻底不干事儿啦也弄个几千几百的花花儿呀?…也算一视同仁又体现了什么什么的优越性了不是?
牛皋涎着脸儿,说:二喜叔…咱说了不是不算么!我扯的…那个,那个还不是听电视上的米果仁儿那么胡喳喳的么?
二喜顿足道:还电视哩?谁还敢信?若要光听那小舅孙米果仁儿瞎咧咧…能让人直接捣s!那是大天白日跳井里…万劫不复s无葬身之地啊!前些年妳还任着村长那会儿,咱山乡老幼还吃没吃穿没穿…可仨叫兽学者一来蹲点儿,p股还未暖热哩,也不知咋一糊弄,向上整了好们儿材料…有一大摞儿,连夜往上一递,上头旋即发文,咱这儿竟成了一夜脱贫奔小康的示范村了。我问妳…小康示范村就穷成这么个鸟样儿?如今…又美其名曰成了发达的啥了?那些王八D们…俺日她八辈十六辈儿…她们咋恁会里外勾结着穿一条裤子坐一条板凳硬无中生有拷怼我们这些庄户人?净想歪门儿消遣我们这些老实人干啥呢?…伤天害理的事儿做得多了妳请看了…老天不会轻饶过他们的!
牛皋苦笑笑,说:二喜叔…别生气么,也别认恁真…咱过的啥日子,咱心里最清楚,妳知我知我相信村里人都知连上天神明诸佛菩萨也都知…。
那…那她们还给我们戴那高帽子让咱们落那好听的空名声干啥?虚头巴脑的又在捣饬谁?
唉…那不是听起来…让咱们顺耳好听飘飘晃晃得意忘形赛神仙么!
光好听…不解决实际事儿,能顶个p用!二喜叔愤喷不平。
这时,二喜妻子手擦腰间破蓝布围裙,走了出来,一看男人和旧村长在院外正争执着什么,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立柵栏后侧耳细听了一会儿,觉摸着该是时候劝劝二人了,就站了出来,和善地说:牛村长呀,别跟妳二喜叔一般见识…他一辈子倔犟脾子惯了,使上性儿…红头牛一样,八匹犍骡也拉不转向的!
牛皋笑笑,算是有了台阶下,面儿上也有了光,忙着:知道知道…也没啥。我俩儿…也不过在扯一些闲话儿…哈哈!
二喜脸红脖子粗,一蹦三尺高,嚷道:谁性儿不全?谁有心与妳扯那D闲话儿?
二喜妻一看这阵势,是有些尴尬,再僵持下去,恐就更会扮那牛皋丟人了,那牛皋啥德性儿的人?全村人谁不晓得。眼前是暂不干那村长一职∵了,还稍微夹着些尾巴,见人皮笑肉不笑的…任职那些年,专横跋扈气焰嚣张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小题大做睚眦必报阴险毒辣手段恶劣…牵过左邻的牛瓦过右舍的粮扒过村后超生户的房,劣迹斑斑无恶不作罄竹难书。今儿得罪他…若他哪天一旦又再翻上去坐稳当,少不得有好果子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二喜妻想至此,不敢怠慢,于是,就陪着笑,对着牛皋说:牛村长啊!俺家老头子今早起来,嫌老吃红薯糊糊拌生调菜有些口寡,想去集市儿上割半斤肉改改伙儿…俺没答应;又想到村东头豆腐坊称一斤豆腐煎煎…俺也没吐口儿,就憋了气啦!接着他顿着脸儿又猛不防问俺说都过了年儿好长时间了…一看历头咋还是农二月呀?俺就撂他一句儿这是俩二月懂不?他就咕嘀着妳直说闰了月儿不就得了么…挒着大碗儿倔倔地就立院儿外了,边走还边嘟囔什么天天主张与时俱进的咋这越过越倒了退了呀…实不怨妳牛村长的,也与妳牛村长没一丝瓜葛不沾一点粉子气的!
那牛皋挺挺腰,又昂昂头,笑道:哈哈…原来是这么个来龙去脉呀?我还以为…我讲的那一个笑话把他惹怒了哩?
什么笑话?二喜妻好奇地问。
电视上近两天不是在连篇累牍地播报那米果仁四百多票全票一致通过公认咱们这边儿已是发达涉回了么!牛皋说。
什么?二喜妻惊诧万分。
…咱们发达了啊!牛皋重述,神气活现,得意洋洋。
哈哈…那米果仁的话儿,妳也信?不如放个p。不过,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儿啦!二喜妻满脸睥睨,不屑地说:米果仁还真会制造笑话儿!
哈哈!我们都发达啦呀!二喜猛然也笑,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仿佛疯了一样,举止十分怪异,史无前例。
3月29上午11点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