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紫为难地低下头,嗫嚅道:“说了姐姐别怪我。”
一个念头忽地闪过,我沉下了心轻轻问道:“你没……怀孕?”
多么希望她能够否认,可还是看到她艰难地点了头。
“为什么?”我颓然地坐在身边的圆凳上,“为了争宠?皇上又不曾冷落你,还怕日后无嗣?”
晏紫显然十分惊慌,生生地跪了下来,一张秀气的脸孔上满是泪痕:“求姐姐替晏紫隐瞒这件事,晏紫知道错了。”
我无奈地摇头:“我是不会说的,可这种事你又能瞒多久呢?也许你现在买通了几个太医,可肚子迟早要大的……”刚说完这话,我却猛然想到了太后,不由惊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直瞒下去,等到临生产的从宫外偷偷抱一个回来?!”
晏紫只知道哭,却未否认。
“欺君呀!你知不知道欺君是死罪,况且还是这么严重的事呀?”我急得满屋转,脑子接近一片空白。
“姐姐……”许久晏紫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拉住我道,“我也不想的,是在民间的时候大夫就诊断出我这辈子都难以生育了……晏紫什么身份姐姐你是知道的,现在皇上也只是图个新鲜,不知道哪一日就忘了晏紫,如若没有孩子,凭晏紫低微的身份,要想在宫里晋上比较高的位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揽过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再瞒下去恐怕很难了,你喝的汤药已经不少,只怕德妃已经怀疑,而以她的心性,一定不会放过打压你的机会,到时候就很危险了。”
晏紫听到这里面色也紧张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德妃会不会已经察觉了?”
“很难说。”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真是歹毒,倘若你这一次真的怀孕,也要被她害了,幸好你不是……对了,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晏紫看着我的眼睛,似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我细细想了片刻,在她的耳边说了许久方才站起身问道:“明日我便要陪碧落出宫了,刚才我说的想必你是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希望等我回来后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对了,太医那儿你只管找常大人,其他人能收你的好处,想必也能收德妃的好处,只有常大人不会去顾忌她。”
晏紫思索片刻,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没亮,我与碧落已起床梳洗,进宫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出得宫外,而且还是回自己的家,心里的高兴是难以言喻的。慕容楚的安排也十分周到,说到底也是当今皇上的兄长要成亲,未来王妃出宫待嫁,还有个位份不低的妃嫔陪着,场面自然不小。可意外的是,慕容楚竟吩咐了两大贴身侍卫平琮和玄冥一同护送。我虽然稍感奇怪,慕容楚难道就这么放心让玄冥陪在我身边?然而喜悦终究是占了满心,没有功夫考虑太多其他的事。
挑起帘看去,偌大的宫门渐渐靠近了,经过了,离开了。那门内门外突然成了两个世界,在宫墙的阴影中走出,几乎是同时便听到了市集的喧闹,尽管这秋已愈来愈深,萧瑟却并没有出现在周遭,取而代之的是到处可见的喜色,令人也不自禁地心情放松。
我正出神地看着轿外的风景,不留神撞上不远处玄冥的目光,如同受了惊吓,他迅即地回避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真要这样陌生疏远么,连朋友都不再是。
一路疏通有致,很快就到了江南织造。下了轿才发现这将近两年的光景,江南织造已扩大了不止一倍,如今又装修一新,格外瞩目。
我与碧落先后下了轿,见到前方早已齐齐地跪了一溜的人,时隔这么久,我仍是一眼认出了二叔,忙上前扶起:“二叔不必拘礼的,怎么说青儿都是晚辈。”
二叔扬起一脸的喜悦:“如今你是娘娘,碧落是未来的王妃,我虽然糊涂,可规矩还是懂的……”
我皱皱鼻子,瞧了眼身后那些个宫仆侍卫,小声笑道:“那这样,等我把他们都支开了,您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听着舒心。”
“嗳!”二叔笑起来,使劲地点着头。
为了这次的出宫,邹公子也特意从江南赶了来,更是办了一桌风风光光的宴席,为大家接风洗尘。我不愿拘谨生硬,想宴席成为一场平常的家宴,便命所有的宫仆也都围了一桌食饭,无奈平琮与玄冥如何都不愿破坏规矩,说是使命在身不敢怠慢,于是乎,一干侍卫也都不敢违命。
我瞧着这两个倔强的人,知道再劝也是白搭,只得瞪了他俩一眼,不料玄冥竟视若无睹似地岿然不动,我不禁感叹深宫果然是个洗脑的地方,让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也守起了规矩来。
晚宴过后,和二叔及邹公子聊起了天,邹公子显然喝的有点儿高,兴奋莫名。
“苏姑娘,不不,现在是娘娘了,邹某当初有远见吧?和江南织造这么一合作,我那原来不景气的成衣坊现在也在京城开了分店了,如今这生意可谓……一日千……里,不!一日万里!哈哈哈!”
“那还不是托了邹公子的福?若不是当时你的鼎力相助,如今我们还不知流落在何方呢。”
“娘娘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客气,你可是邹某的贵人哪……”
“嗳!干脆咱俩都别客气了,套句俗语,咱这就叫‘双赢’!”
“什么?”邹公子一脸的疑惑,“双赢?还是俗语,我怎么没听说过?二叔听过么?
二叔笑着摇了摇头:“怕又是苏丫头杜撰出来的吧?哈哈……”
快乐延至深夜,见众人都有了疲惫之色,便吩咐着陆续回房休息。等大家都离开了屋子,却突然感到寂寞,睡意是没有的,有的俱是连绵不断的记忆。
转至后院,那竹后的静默小屋,依然一尘不染地在那里。
我轻轻地推门,门居然开了,反复迎接我的归来,带着最依恋最温柔的气息。笼上一支烛,才发现这么久以来房内的摆设丝毫未变,他的衣物他的被褥也整齐叠放,甚至是那一对碧色茶盅都摆在原处。还有书,他一向视若珍宝地时时拂拭,那些字画是闲暇之作,其中许多甚至我还未来及细细品位。
既然睡不着,便索性坐下一张张翻看,过往的那些笑颜仿佛也一幕幕重现。翻到大半过去,突然发现在一堆画作当中夹杂了张裁过的,尺寸偏小的纸张,我好奇地展开看去,竟是一张涂鸦之作。
画中的背景仿佛是一处春天的河岸,前景则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子似乎在生气,抬起一条胳膊欲拧男子的耳朵,男子则做出求饶状,左手还拿着支小面人。
于是孤单地笑了。这不正是我与他么?云呆呆呵,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暴力的呢。可你为何还是满面的笑意,甚至不忘拿支面人来哄我,宠溺得没有原则。我将画轻轻贴近胸口,烙上烙印,便可以永世不忘。
“娘娘!可找着您了!”一个喜庆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娘娘,天色晚了,让老奴服侍娘娘沐浴吧。”
我借着灯火看去,原来是现在负责打理江南织造所有人起居生活的赵妈,便悉心地收拾好字画,起身随她去了。赵妈大约四十开外的样子,手脚麻利,说话也大声,一看就知道是个行事利落性情爽直的主儿,偌大的江南织造上上下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肯定少不了她的功劳。
脱去层层束缚繁重的衣物踏入浴桶,方才觉得一天下来的疲累随着水晕扩散开去,我舒服地闭上双眼,放松全身。
赵妈小心地替我拢起长发,用极其细软的布擦拭脖颈,突然地,她的手停了下来,言语间更是透露着一种震惊:“娘娘,您……您是否有过一块玉佩,对了,上边有莲花图样的?”
我愣住了,这不是我一直随身携带却从不知其来历的玉佩么?刚要问个究竟,赵妈又急急地说了一句:“娘娘的乳名中可有一个‘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