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花,也想抬起头来,感谢春光的爱,然而深厚的恩慈,方使她终于沉默。母亲啊,你是那春光么?”想起妈妈,心中不觉就涌上这首诗,我的天空豁然间明亮起来,暖暖的,悠悠岁月,春晖常在,妈妈,谢谢你的爱。
童年的记忆中,妈妈是忙碌的,早晨,睁开眼,妈妈已早早出了门,忙她的几分田去了。晚上,别人家都已在门口摆上桌子吃晚饭,我们姐妹仨还眼巴巴地坐在门槛上等妈妈回来。那时爸爸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要忙活几亩田,现在想想,不知那样辛苦的日子她是怎样熬过来的。妈妈现在还保持着劳动的习惯,叫她歇歇,她总不肯,还说:“这有什么累的,现在的生活真是神仙日子。”是的,他们吃过苦的人,更容易知足,更懂得珍惜。
一年级时,学期结束我拿到了一张三好生奖状,老师奖给我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我如获至宝。拿到奖状和奖品后,就兴冲冲往田里跑,要给妈妈看看我的收获。那时正是插秧的时节,田里汪洋一片,妈妈弯着腰,赤着脚,趟着水,抓着秧苗娴熟地往水田里插,仿佛在水做的绸子上做着细致的针线活。
“妈妈,看,我拿到奖状了!”我站在田埂上,展开奖状,兴奋地摇动手中的铅笔。妈妈抬起头,脸通红通红的,头发有些凌乱,还沾着几点污泥,她眼中亮亮的,满是喜悦。周围插秧的人也纷纷抬起头来,你一句我一句夸起来,田埂上的阳光那般明亮。
妈妈说我小时候十分淘气,几乎没有静下来的时候,有段时间,我突然没了生气,总是恹恹的,吃饭也没胃口。妈妈急了,一连几天都在家里守着我,做了我爱吃的波莱猪肝汤,可是我一口也吃不去。那段时间,我迅速地消瘦下来,脸黄黄的。
“该不是得黄胆肝炎了吧,最好去医院看看吧!”邻居婶婶提醒妈妈。那时正是蚕茧收获的时候,妈妈忙得不可开交。她连夜采了蚕茧,装满一箩筐,第二天,将我放进另一只箩筐,挑着去了东马场。她先卖了蚕茧,再去卫生院,看下来,果然是黄胆肝炎,配了药,打了针。回来时,妈妈找了好几块砖头放进那只空箩筐,又将我晃悠悠地挑了回来。那一路,阳光正好,暖暖的光辉流进记忆的深处,那是爱的源头。
高三那年,数学依旧是我最头疼的学科,一次考黄冈的数学模拟试卷,数学分数惨不忍睹,我趴在栏杆上大哭。或许是因为这份焦虑,我竟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常常整夜无法入睡。妈妈也十分着急,她天天中午骑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给我送饭。“数学做不出来,就算了吧,晚上早点睡吧!”妈妈总是重复着这句话,她也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有尽她所能,每天做些好吃的给我送来。
到了考高那几天,焦虑竟然又卷土重来,7月的夜晚,天已开始闷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妈妈轻轻地进来,开了电扇,电扇突突地转着,那声音在夜晚,仿佛被放大,在我的耳边缠绕,我愈发心烦。
“妈,关了电扇!”
“你不热?”
“太吵了,睡不着!”我迷迷糊糊嘟哝着,心口仿佛被人揪着,一上一下的。
妈妈踮着脚出了房间,一会儿又轻轻地回来了。忽地,我就觉得耳边柔柔地拂来一阵清风,迷糊中,只见妈妈坐在床边,来回地摇着蒲扇。她一只手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她的手是那样的粗糙,又是那样温柔。渐渐地,我沉沉地睡去。就这样,我考了三天,妈妈连着给我打了三个晚上的扇子。忘不了,夏日夜晚,妈妈挥扇的手。回首岁月,那缕春晖依旧暖心头。
上大学,去了苏州,远离了家,我满是兴奋,觉得生活又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未来的一切都闪闪发光。那段时间,我都很少有空在家,每天疯在外面,忙着会同学。临到出发那天,妈妈早早起了床,就去买菜做饭,中午时,满满一桌,妈妈仿佛要在这一顿把我爱吃的菜都做上。
到吃饭时,饭菜摆好了,却迟迟不见妈妈的人影。我跑着厨房一看,妈妈坐在板凳上,捂着一只手,在那里流眼泪。
“妈,你怎么了?”
“没事,切到手了!你快去吃吧!”妈妈擦了擦眼睛,可眼泪还是不住地流。
“没事吧?”妈妈的刀口并不深,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可是这一刻,想着我要离开她那么久,她是那么的不舍。记忆里,妈妈很少流泪,生活中的操劳,父亲住院,她风里来雨里去,都不曾抱怨流泪过,孩子是她心中最柔软的所在。
工作后,我留在了江苏,回家的机会更少了。一次教学生《游子吟》时,领着学生读“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时”,读着读着,眼眶竟然湿润起来。朦胧中,眼前浮起妈妈在灯下纳鞋底的情景。
那时我们四季的鞋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的。白天忙,她到晚上才有时间,昏暗的灯光下,她套着顶针,拿着长针,时不时在发间捋一下,一来一回地纳着鞋底。有时鞋底太硬,针顶不过来,她便呵一口气,用顶针使劲一顶,再用镊子用力将鞋线攥过来。
她做的鞋有松紧的,一脚登的,也有搭扣的,她会用红色的花绒布给我做鞋。每次试新鞋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都特别兴奋,就像得到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穿在脚上,虎虎生风。
高中时,妈妈还给我做了一双红布鞋,那时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穿一双白色的回力运动鞋。妈妈的那双布鞋,在我看来,已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实在不合时宜了,俗不可耐。我潦草地穿了几次后,就将它弃在角落里,现在想来,还有什么鞋比妈妈做的鞋更舒服呢。
工作后,每次我假期回家,妈妈都像是要迎接什么隆重节日似的,一日三餐,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你想吃什么呢?”常常是上顿还没消化,妈妈就来问你下顿要吃什么,好像此时此刻,只有那些食物可以填补我长久不在她身边的缺憾。
鱼丸,藕夹,这些在江苏吃不到的东西,她都会做给我吃。知道我爱吃热干面,她竟然也去做,一遍遍地尝试,直到味道越来越接近外面店里卖的。有次我想吃芋头团子,那时正是暑假,芋头难买,妈妈硬是跑遍了城里的超市,买来了芋头。当那冒着热气,缀着葱花,晶莹软糯的芋头团子端上来时,咬上一口,虾仁鲜美,花生米脆香,那种舌尖至美的味道一直鲜到心底。妈妈的芋头团子是心中珍藏的美味。
“怎么这么快就要上班了呢?”再长的假期,在妈妈心中都是短的,她叹息着,继续奋战在厨房里。临走了,她买了大堆吃的,还要卤一只鸡,叫我带在路上吃。“不要了,拿不动了,我要减肥!”我抗议。“减什么肥,身体最重要!”她把我拿出来的鸡又塞回了鼓鼓囊囊的包中。
我不要她送,打的到车站挺方便,她执意不肯,拎上我重重的行李箱,不由分说,就往大门外走。到了车站,我进了检票口,向她挥挥手。“你回去吧!”我随着人流往前拥,一回头,妈妈还在检票口,她紧紧依着栅栏,向前探着身子,向我这边张望着。阳光从玻璃顶棚洒落下来,洒在她的花白头发上,那样刺眼,什么时候,妈妈的头发已白了大半。
我回头,独自走着我的路,火车开了,徐徐地离开站台,我的眼泪扑簌簌地下来。
岁月有温情,春晖暖心头。我至今珍藏着一张照片,那是我和妈妈的合影。我八岁那年的冬天,雪后天晴,我和妈妈,姐姐站在门前的石榴树下,妈妈一脸慈爱,十分年轻,我背着手站着,咧嘴笑着。美好的时光在记忆中定格,那年冬天的阳光依旧在心头明亮。
时间染白了妈妈的头发,我也人到中年,但在妈妈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个需要她来疼爱的孩子。有情岁月春晖暖,妈妈,谢谢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