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老汉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身体不太好，有哮喘，走路快，做事累就“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自从老伴死了后，有时候哮喘发了，连口吃的都做不到嘴，只能忍着饿，等缓过劲来熬点稀饭喝一口。

有时候懒得动，就早上熬一锅稀饭吃到晚上，凉了就凉了，就是年龄大了，凉的吃多了肚子又不舒服，一夜要起来几次。

富贵老汉的小闺女住县城，外孙今年考上了大学，闺女时间空下来，每个月回来一趟，给富贵老汉洗洗涮涮，买点吃的用的送回来。

不过闺女也不能回来太勤，这么多年一直陪孩子读书，没上班，手里的钱都是女婿给的，花了多了就要看女婿脸色。

闺女说了几次，等孩子上大学就去找份工作，省得总要伸手问女婿要钱。

可她二十年没上班，一直带孩子，文化不高，也不会手艺。

去找了几次，厂里收人都要四十岁以下的，她都四十三了，要想工资高，只能做点苦活累活。要么就是清洁工，饭店洗菜洗盘子的，这些工资又低。

闺女回来边做活边和父亲絮叨，她也就是憋的难受，只能和父亲说说。

父亲能怎么办，没本事没钱没权还没人脉，家里就是一个种地的，亲戚也都是普通人，没一个有出息的。

小闺女洗洗刷刷，吃了饭收拾收拾，就要坐上开往县城的车回去了。

两个儿子都不想接富贵叔去住，也不是儿子不想，是儿子儿媳妇也身不由己。

大儿子家是个孙女，大学刚毕业，谈恋爱时候就怀孕了，结婚半年就生了个丫头，这两年又生了个二胎。

大儿子大儿媳都去帮忙带孩子去了，家里地都不种了，包给了家里堂兄弟贵根。

一亩地三百块，十三亩地，一年三千九，都不够贴孩子奶粉钱的。

孙女婿父母有工作有钱，老了有退休金，说不帮忙带孩子就不帮忙带孩子。

大儿子两口子都是农村人，没钱工作更没退休金，一个月一个人就领八十块钱独生子女费，够干嘛？连大孙女一个月牛奶费都不够。

你不帮着带孩子行吗？不带孩子老了谁管你！

二儿子还不如大儿子，二儿子家生的是个男孩子，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谈了个女朋友，要在省城买房。

二儿子两口子都在外面打工十几年，省吃俭用，首付够了，彩礼就不够。孙子女朋友可说了，他们是不还按揭的，要还也是公公婆婆还。

有什么办法，这个大孙子是富贵老汉带大的，从小父母就在外面打工，孩子没人管，连个高中都没读完。

在省城打工几年，好不容易谈个外地女朋友，女朋友咬死了，不买房不结婚。

一拖拖了两年了，再拖孙子都三十了，要是黄了，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都不一定。

二儿子没办法，跟大哥去了工地，工地工资高。二儿媳妇做了两份工，白天厂里上班，晚上去小吃街洗盘子。

富贵老汉很想帮儿子一把，可他自己都顾不上，只能尽量不去打扰孩子，不给他们增加负担，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孙子，你们过年回来不？”富贵老汉拿了闺女的手机和大孙子视频。

孙子是富贵老汉带大的，感情是有的。看见视频对面的爷爷很高兴：“爷爷，我今年回去看你，带着小袁。你啥都别准备，我们回去收拾。”

“嗳嗳嗳。”富贵老汉一连声地答应着，孙子春节回来，他太高兴了。孙子出去打工十年了，春节就回来过两次。

春节车票难买；

春节工资三倍；

爸妈都在城里加班就不回来；

不是孙子找理由，这些理由真的不算是理由，却又强大的让人无奈。

闺女手机流量不多，爷孙俩说了几句就挂了。闺女又把视频接通了富贵老汉的大孙女。

大孙女正在给儿子换尿不湿，边说话边换好尿不湿，孙女就把镜头草草地在家里人面前晃了一下。

大儿媳妇在旁边拖地，对着镜头说，今年我们不回去了，明明还小。

镜头晃到坐在角落玩乐高的小姑娘聪聪，聪聪扎着蓬松的小辫子，看也不看手机。

大孙女轻声说：“叫太爷爷。”

小姑娘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叫了声太爷爷，又转头去玩乐高了。

很快视频关了，富贵老汉心帐然若失。

他没看见大儿子，应该是在工地呢。

闺女擦擦手，接过手机，嘱咐老父亲，她今天炖了肉，可以吃两三顿，别省着，时间长了坏了。

又把洗好晒干的衣服被褥抱进屋，整理整理。

“我走了，再迟了，赶不上做饭，小东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呢。”

“好。”

富贵老汉起身给闺女送到村口，看着闺女远去，他又蹒跚着走了回去。

闺女做的肉还有满满一大碗，他用个碗分了一半出来，颤巍巍地端着去了隔壁。

隔壁住着他的堂兄弟富华，老哥几个，现在就剩他们俩了。

富华就两个儿子，一个读书好，出去了，在大城市定居了。后来富华老汉的大儿子全家也拉扯着带去了大城市，村里人都羡慕富华老汉，觉得他两个儿子都有出息。

只有富贵老汉不羡慕，再有出息也不如他。他儿子孙子孙女隔一两年总能回来一两趟，还有个一个月回来一趟的闺女。

给他做点吃的，给他洗洗刷刷。

他老兄弟呢，两个儿子都有孙子了。富华老汉还没见过曾孙长啥样子呢！

前几年，过年会回来，这几年嫌弃来回折腾又花钱，年都不回来过来。

每次闺女来，给富贵老汉做吃的，富贵总是给自己老兄弟送点。

“富华，富华。”

富贵老汉站门口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心里感觉不太好，用力去推门。

推了几次没推开，门从里面栓起来了。

昨天，老哥俩还在一起说话的呢！怕是出事了。

富贵老汉又去找人，庄子里没有年轻人了。都是些上来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一群人跟着富贵老汉到了富华老汉的门口。

撬开门，果然，富华老汉死了！

富贵老汉走出门，看看他放在门外石墩上的碗，碗里的肉不知道被哪家狗吃的干干净净，泛着微光。

富华老汉的葬礼做的很排场，两个儿子还特意给富贵老汉送来一箱酒，一条烟，说是老父亲在世的时候没少唠叨大爷的好。

侄子们走了后，富贵老汉看着桌子上的烟酒眼泪流了下来。

他想，富华死了，住得离他最近的人家也隔了三四家，不知道他死了有没有富华这么好的运气，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了。

富贵终于羡慕了富华一次，在他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