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回忆:那盘魂牵梦萦的炸鱼儿

去年6月初,曾带母亲去游览了一次北碚的金刀峡。峡内谷底有涧水,蓝莹莹的,清亮透明,一路蜿蜒流淌,奔流出谷后,汇入一个我不知其名号的山湖之中。

那日我和母亲刚刚走出峡谷,就听到前面有喧哗惊讶之声,走近,见几个人靠在路边栏杆上,手指着峡谷中的涧水:看看看,那里那里,好多好多。顺着他(她)们手指的方向,我和母亲看到一些小鱼在几处浅潭里慢悠悠的游来游去。

我和母亲都很兴奋,没想到那么清亮的涧水里,竟然还有鱼儿。母亲站在栏杆边,驻足观望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刚走过浅潭没几步,便碰到路边有个卖炸鱼的小摊。据摊主说,她们卖的炸鱼儿,就是金刀峡涧水里的那种小鱼。不过不是在峡谷里捞的,而是在涧水流入的湖水里定人定量打捞的。湖里的鱼都是野生的,所属单位管理非常严格,只能少量捕捞。所以她们的炸鱼儿有点小贵。

我非常喜欢吃油炸的小鱼儿。

不顾母亲的反对,我执意买了一份来品尝。感觉味道还是挺不错的,母亲虽然觉得贵,也津津有味的吃了几条。


喜欢吃油炸小鱼儿,源于记忆深处,食不果腹的童年时期里,一次终生难忘的口福。

这口福,还得从一个水塘说起。

无数个深夜的梦里,我曾反反复复地梦见“老家”,梦见那个院子,那片竹林,那条公路。但是,梦里出现次数最多的,还是竹林背后那个小小的池塘。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喊它叫堰塘。

堰塘很小,除了长满杂草的坡地那一边,其他三方都是田土菜地,并且四方还不一样高,显得有点怪模怪样的。这个水塘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挖出的,不得而知。水塘的水并不很深,水质也不怎么好,因为塘里的水很少流动,下雨时,旁边田地里的水混着泥浆,都流向水塘。院子里的人很少在这个水塘里洗衣服,只用来洗洗红苕淘淘猪草浇浇菜地啥的。偶尔也有来洗衣服的,不过都是小孩子,偷懒,嫌大堰塘远,悄悄端到这里来洗。

别看它小,附近的菜地却全靠它浇灌。我记得我家离这个堰塘大概10米左右,有块藤藤菜地,每年卖菜那两三个月,爸爸妈妈每天都会去堰塘担好几挑水浇藤藤菜。要是没有这个堰塘,爸妈就必须到很远的大堰塘去挑水,来来去去不知要辛苦多少倍了。

还有每年夏天,生产队里的牛,轮到哪家喂养了,哪家的娃就会在傍晚,把牛牵到堰塘里去洗澡,给牛降温。有时候几个小伙伴碰在一起了,便一边守着堰塘里的牛,一边趴在有草的斜坡边上玩耍。胆子大的,还要下水去,跟牛一起洗。夏日无风的傍晚,夕阳在天边慢慢下沉,周围一片亮丽的红云,躁恬的知了在竹林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只有它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歌。

我记得有一年夏初,遇到了干旱,堰塘前面几块长势正好的秧田眼看就要缺水了。那时候,粮食本来就不够吃,要是再欠收,生产队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日子,更不知该怎么过了。经过队员们的集体商议,队长一声令下:开塘放水。堰塘里的水被放干了。一些活蹦乱跳的大鱼被生产队的人捞上来以后,堰塘的泥浆里还有一些小鱼在挣扎跳跃,院子里的大人小孩见状,连忙跑回家去,拿起可以捞鱼的“bo簊”、“shao簊”、“chuo簊”跳进堰塘,踩着没过小腿的污泥,把那些只有一公分左右的小鱼小心翼翼地舀进盆子里。

小鱼拿回家后,放在盆里养两三天,让鱼儿把吸进肚子里的泥沙吐干净。妈妈把鱼儿从盆里倒出来,用大姆指和食指的指甲在鱼肚子中间一掐,再一挤,鱼儿的内脏就出来了。挤完了内脏,再把鱼儿清洗干净,码点盐。爸爸舀来面粉和盐调成糊裏住小鱼,一次两三条两三条这样子,依次慢慢放进锅里炸,直炸得两面焦黄才用筷子夹出来。我和弟弟们站在旁边看着,早已经清口水长流,眼睛里恨不得长出手来。鱼炸好了,放在“shao簊”里凉了一会儿,我和弟弟们便你争我抢吃起来,没一会儿工夫,那些小鱼全部被我们装进了肚子里。

感觉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简直人间美味。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次吃的炸鱼儿,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炸鱼儿。母亲说,其实堰塘放过几次水,我们应该不只吃了那一次炸鱼儿。但我的记忆里,却始终只记得那一次的放水、捞鱼、炸鱼,和那一次的味道。就连母亲用极快的手法挤鱼的动作,我都记忆犹新,仿佛就在眼前。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爸爸也做过很多次同样的炸鱼儿,但我却总是觉得后来的炸鱼儿,都没有那一次的炸鱼儿香酥化渣、焦脆好吃。

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吃过了很多很多的美味佳肴,但小时候的那一份炸鱼儿的味道,却一直深深的扎进心里,始终是我无法忘却的执念。而现在,父亲走了,别说那个味道了,就连再吃一次父亲做的炸鱼儿,也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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