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你这只蝉不见了。先前,你是静静地挂在阳台上的那块布画上。再之前,你在那棵菩提树上。你只在那待了一会,就扑扇着飞开。我以为你会掉到花盆的底下,把命送了。正有些着急,见你安然地挂在那里。菩提树,不是你自己爬上去的,是我送上去的。
那是早上的时候。我准备去阳台,看你这会还在不在。将要跨过阳台和客厅之间的门槛。见到你仰面朝天地躺在客厅的地上,心不免一紧,以为你已经没命了。下意识地踢了你一脚,你动弹一下,变成了静静地趴在那里。蹲下身去,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你。
送你上了菩提树。你沿着树干往上爬了几爬,就待在那里不动了。后来,不知是啥缘故,让你在慌乱中飞走,挂在了那里。等阳台上见不到你了的时候,我知道你是飞起来,往空中一跃,越过了阳台的墙。然后滑翔着飞出,落在了那蝉声传来的地方,公园里的树上。
那些树,那些周边有你的同类在鸣唱的地方,是你的方向。很巧,有一天早上,我见到一个女孩在抬头看着树上。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从她身边过的时候,问一句:你在看什么?我家的鸟,飞到树上去了。我看向那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走开了,她还在那继续看着。
毫无疑问,她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只鸟在那树上的某个地方的。她在试图说服那只鸟下来,用她的嘴巴发出些奇怪的声音。边上那栋楼里的某个位置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建议这女孩用棍子去捅。我想起来先前从阳台飞走的那只鸟。我想起来待在树上是鸟的本愿。
就像,待在树上是你的本愿。你和我的相遇,算是一个传奇?那会,你走在路上,我走在路上,我看见了你。将你用两个指头夹住,打算带你去旅行。包里有一包纸巾,把纸巾取出来,把你装进剩下的那个小塑料袋,再把那小塑料袋放进我的包里,我带着你一起走。
总觉得让你待在那里面,会让你觉到憋屈。先想着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个空盒子或者瓶子,用来装路上遇到的似你这样的不速之客。后看到路边的一个又一个的空塑料水瓶,有点想捡却没有去捡,犹豫了很久。直到已走出了很远很远,遇到土路边上的一个空塑料水瓶。
这才将想法变成了行动。弯腰从地上捡起它来,从包里取出小塑料袋来。你看上去就像是冻结了,让我以为你已经没命了。把你送进瓶里,见到了你的动弹。接下是漫长的又一段旅程。等进了家门,才又取出那个瓶来。奇怪,先前瓶里没见有水的,这会瓶里有了些水。
你看上去就像是冻结了,让我以为你已经没命了。连同那些水,让我以为它们是你的体液来着。先不管这些,将你倒在勒杜鹃在的那个花盆里。你还是没命的样子,仰面朝天地躺在那,全身没有一丝动弹。不对,你的某只脚爪有轻微在动的迹象。夹住你放到树枝上。
你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像没命了一样,却借助于脚爪牢牢地挂在那里。你身体的颜色,较我初遇见你时,显得颜色有些变化了,也许是水洗过的缘故。我猜你大概处在要变身的状态了。我猜这个过程要花费你很长的时间。我走开了,暂时将你忘了。临睡前我来看你。
你不在原来待在的位置上。有些小慌乱,赶紧找。在一片树叶的背面见到了你,变身中的神奇的你。你已经从那个壳中出来了,却还没有完全出来。你的尾部还留在那壳里,你是头朝下地倒挂在那里。你看上去怪怪的。应该是长翅膀的地方,长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屏幕已经关了,就又打开,为了把你的模样拍下。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你。我在想:你怎么不会掉下去?你那么脆弱,要是掉在地上,估摸就没命了。我在想:你要完成这个变身,估摸还有漫长的过程,还要好几个小时吧?我走开去洗漱了,在睡之前再来看你一眼。
再次让我感到吃惊:你已经正身地抓在那空壳上了。你的翅膀已经长成了,收拢地披在身上。屏幕已经关了,就又打开,为了把你的模样拍下。对啦,我想起来了,先前在你倒挂时,我过了一阵还去看过你一次的,那时你的翅膀已经长成了,完全展开地张开在那里。
有点想静静地坐在那,看着你完成整个的变身过程。还是自己跟自己说了声:算啦。离开,去睡觉了。心想着你大概会在我睡着期间,完成了整个变身的过程。你也许还会留在阳台上,也许就已经飞走了,等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你怎么会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的,早上。
有点自做多情地以为,你是特意处在那里的,你是在那里等我来看你的。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在大白天,走在那路上的?你那会是从哪来要往哪去?我很好奇:从那路上,你被装在小塑料袋里,被装在空水瓶里,所走过的这么一程,是不是像我们坐火车坐飞机旅行?
我很好奇:你内里是怎么编码的?你的变身过程是如何一步一步达成的?我有些事后之明:要是知道你会如此这般地变身的话,我会像看一出大戏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地欣赏你的表演。那样的话,我可以看到那壳裂开了,你的新身的头从那壳的裂口中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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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