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叫醒了新的一天。清晨的大沟村,沐浴在新鲜的空气里,沐浴在晶莹剔透的露珠里。这个时候的大沟村,因为骄阳还未彻底升起,四处都给人清爽的感觉,惬意极了。村民们早已经起床,趁着东方既白时的凉爽多干点儿农活。这群勤劳的村民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着他们勤劳的双手硬是在泥土里抠着光景。当天蒙蒙亮的时候,田间地头,沟渠小路,总能看见人影在动。有赶着羊群去放羊的,有背着芨芨草编制的筐去割草的,有扛着铁锨浇水的……
热火朝天忙碌了几日,大多数人家已经把麦子全部收割成捆码放在了麦场上。一个个麦垛便是一户户村民今年最重要的收获和光景的依靠所在。这几天的天气晴朗,正是打场的好时候。
一大早,武伯就哼着小曲背着手去宗盛家落实今天打场的事情。自从那天知道强子的高考成绩后,接下来的很多天这个消息就像旋风般快速到处散播。大沟村、李庄村、新庙村……全乡的人都知道了武伯的儿子强子考上了大学。要知道,强子是大沟村考出的第一个本科生。这让强子一家感到了无上的光荣。这武伯走路的时候似乎脚下生风,他的头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他觉得他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是全村最牛的爹。他觉得自己有趾高气扬的资本了。强子大学毕业,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吃着公家饭,旱涝保收,在城里买一套楼房,接全家去城里住,从此过好日子……每每想到这些,武伯的脸上便洋溢着外人所不知的甜美的笑。
想着想着便来到了宗盛家。宗盛是武伯的侄子,和强子平辈,全村只他家里有一辆拖拉机,所以这些年打场的活儿全由他一个人干,每年的夏收着实让宗盛赚了不少钱。武伯推开宗盛的家门,看到宗盛正在打理拖拉机,看样子快要出工了。
“宗盛啊,今天我家的场轮到第几个了?”武伯边说边给宗盛递了一根烟。
“叔,你家今天排第三个。”宗盛接过武伯递来的烟回答道。
“啊……怎么是第三个啊!今天总共四家,我家排的那么后!为啥啊?”武伯有些不高兴地反问宗盛。
“叔,谁家排第几个,都是村长说了算,我哪有决定的权力呢?!我能做的只是按时出工,给你们把场打好。”宗盛无奈地笑着说。
“村长他娘的就不是个东西。凭什么八爷就排在第一个?不就是他儿子在市人民医院当副院长吗?连打场这等小事村长都要拍九爷的马屁啊。再说那个招娣,男人这几年跟着他姨夫跑长途货运,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听人说,招娣男人不在的时候村长可没少照顾她呢!那天晚上十点多了我出来门前路边撒尿时就看到村长从这个婆姨家出来。莫非是那天晚上招娣给了村长什么好处,这王八蛋才把招娣家排在第二个?”武伯一脸古怪的表情说道。
“叔,你也别羡慕人家。你我可比不了。人家有个当副院长的儿子,你有吗?人家有个漂亮的脸蛋,你有吗?呵呵……”宗盛依然无奈地回应着武伯。
“哼,他狂什么!漂亮脸蛋我是没有,可我家强子考上了大学,是我们村的第一个本科生,他九爷的儿子当年也不过是个专科生。专科生都能当副院长,我家强子以后一定能当院长!”武伯不服气地说。
“是啊,强子弟弟真是争气!打小我就看着这孩子是快读书的料。从上小学期他哪一年没给你捧回一张奖状来啊。叔,你和婶真是好福气,等强子将来毕业工作了,你和婶子就到城里去享福,还干这又苦又累又脏的活干嘛。”说罢,宗盛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宗盛看时间不早了便开着拖拉机进了九爷的麦场。
村民们收割小麦捆成捆以后运送到麦场,然后将成捆的小麦码成垛,天晴的时候每天都要把麦垛拆开,为的是把收割的小麦晒干,这样便于碾压掉麦芒。
大沟村是个小村子,统共只有18户人家。村里有四个麦场,每年到了夏收的时节,村长会召集村民开会,分配麦场。会场永远都是叽叽喳喳,充满了叫骂声和争吵声。村东头的六婶不愿意和柱子家一个麦场,她冲着村长抱怨道:
“村长,我家不愿意和柱子家分一个组。柱子家人口多,地多,自然麦子也多。他一家就占去麦场的一半,我们其他几家的麦垛往哪儿码呀?”
村西头的柱子婆姨自然毫不示弱:“我说六婶啊,我们家人多怎么了,不像有些人,养了个母鸡不下蛋,养了个母猪不生仔。”
六婶听柱子婆姨话里有话,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凭啥到你家就行不通了?你确实能生,可惜啊,一胎接着一胎,连生三胎都是丫头片子。你有本事像我头胎就生个儿子?”说着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柱子婆姨。没生儿子,这可是柱子婆姨最痛的痛处。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柱子婆姨连生三胎都是女儿,这让她无论是在家里还是村子里都抬不起偷来。平日里婆婆为此事没少给她白眼。听六婶如此说,柱子婆姨连羞带恼,扑过来就要和六婶厮打在一起。众人见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二人劝开。类似的情形每年大概都会发生。或是张四怀疑李三偷了他家的几捆麦子,或是王六嫌赵五家的麦垛占了自家的地方。无非都是一些蝇头小事,但有些人就是喜欢占这点儿蝇头小利。有时候甚至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也不惜大打出手。村长最头疼的就是每年夏天的麦收。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怎样都还不得抓紧时间把麦子打下来拉回家,这才算是真正的颗粒收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