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
2001年夏,蒲阳市。当须发皆白的八十岁老人对空长泣时,风云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动容。
沿海城市蒲阳,夕阳伴随着海风,从太平洋深处幽幽吹来,炎热与微凉兼而有之。整座城市沉溺在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好一番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蒲阳动车站,有一位老人须发全白、步履蹒跚,他拄着拐杖缓步走出,当他看到“蒲阳”两字时,全身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内心显然很不平静。这位老者叫潘治邦,浙江永宁县人。
站务人员看到拄着拐杖的老人出来,就上前热心问道:老爷爷,你是一个人吗?还是和家人走散了?
潘老口齿不清且夹杂着方言:我是一个人。
站务人员:老爷爷,您应该八十多了吧,怎么家人不陪同下啊?要不我送您出站?
潘老拒绝了站务人员的好意,然后独自走向出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说要去林大厝。
出租车司机一脸疑惑:林大厝?
潘老肯定的说:是的,林大厝,曲湖乡林大厝。
出租车司机看着潘老的肯定,又感觉自己开车数年不至于不知道一个乡镇,于是打电话问本地土生土长的同行,结果确实有曲湖乡,这个乡有个村叫林大厝,只是这地方十几年前就拆迁了,曲湖乡已改为街道,处处高楼大厦,地图上也已经没有林大厝这个地名,只有本地老住户才知道,那个曲湖乡以及曲湖。
于是,出租车司机把潘老带到林大厝的曲湖边上,然后告知,这一带就是林大厝。
潘老了下车,看着四周高楼大厦林立,一排接着一排,全然没有林大厝的样子,但是曲湖清澈的湖水、飘拂的杨柳、嫩绿的荷叶似乎还和六十年前一样。
潘老看着湖水,眼里泪水微动,口中喃喃自语:阿苍,你在哪里?我是阿邦啊。你看这曲湖,方方正正、杨柳依依、荷叶田田,这是六十年前我们分别的地方啊,你有回来看看吗?
突然,不远处一个声音大叫:爷爷!爷爷!
随之,一位少年往潘老这边飞奔过来。人未到而口先开:爷爷,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300多公里路啊,你一个人跑过来,全家人都急死了。
只见潘老脸露羞涩:叫他们不要急,我好好的,只是想一个人走走,来故地看看故人。
少年说:看故人也没关系啊,但是你大病初愈,不应该到处跑。而且,就算要来,也可以叫上我,陪你一起来啊。
潘老只好和少年说明真相:原来,他来蒲阳是想一位叫阿苍的故人,阿苍是他六十年前的妻子,后来因为错综复杂的原因而失联了,潘老觉得自己年龄大了,风烛残年的,前段时间又大病一场,担心时日不多,所以一出院就独自跑到蒲阳来了,希望能再见阿苍最后一面。
而潘老家人以为他走失了,赶紧报警。还好警方查到潘老动车票的信息,他孙子才得以从永宁县赶来,并找到他。
但是潘老并不愿意跟少年回永宁县。少年问为什么?
潘老说:我一把年纪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找故人了,现在既然来了,就再问问再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他们呢。
少年:不是阿苍奶奶吗?怎么是他们,还有谁吗?
潘老:还有我和阿苍奶奶的孩子,你应该叫他大伯。只是我还没有见过他一面。
少年不敢多提爷爷的伤心事,所以不再多问。次日,带着爷爷在曲湖一带打听阿苍奶奶的下落。
只是,六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再加拆迁,此处已没有原来林大厝的老居民了,就算有,也是中青年人,哪里知道六十年前的人和事阿。
潘老在曲湖找了三天三夜,没有丝毫有用的信息,只好作罢。离开前,潘老再一次来到曲湖边上,这一如往昔的曲湖阿,却不见故人在何方。潘老面对着蔚蓝而深邃的曲湖,潸然泪下:阿苍、阿苍……我这次回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找你了,希望来生还能遇见你……
潘老折了曲湖岸边的一条柳枝,依依不舍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