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父亲这个两个字,在我的心中是让我敬畏甚至害怕的。
我的家是一个七口人的家庭,家里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我、妹妹、弟弟。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们三姐弟年纪又尚小,家里的几十亩地就全落在了父母的肩上。
八十年代末还不像现在这样农业科技化,所有的农活都要父母一锄头一镰刀的来干完。
也许是生活的压力,也许是父亲本来就不擅长笑。
父亲不善言辞,也很少笑。
从我记事起到我出门上班的这十几年里,看见父亲笑容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记得七岁那年家里的一头母牛生了一个小牛仔,那时候的一头牛就是家里最值钱的家产了。
每天吃过早饭,父亲都会把牛从圈里牵出去给它晒晒太阳,当然小牛犊是比较调皮的,需要有人从旁边赶它,它才会乖乖跟在老牛的后面,于是赶小牛犊的任务自然就成了七岁的我的任务。
七岁的我也是个调皮的孩子,有一次因为贪玩,居然没有听到父亲的喊叫,当我跑过去时为时已晚,父亲举起赶牛的皮鞭子,一鞭子就打到我的腿上,当时腿火辣辣的疼,但是忍者眼泪不敢说,我知道只要我在多说一句,接下来就会挨打更多。
当时母亲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给我们做棉鞋,就说了一句:“孩子还那么小,你不能用打的这么狠。”
父亲瞪了母亲一眼,母亲便不在做声。
晚上母亲给一点药,在我快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父亲说:“打的怎么样?不知道女子还疼不疼?”
母亲用埋怨的口气说:“孩子还小,你下手那么重!”
沉默许久父亲开口:“当着孩子的面不可以护短。”
父亲对我们三姐弟的家教是很严的。
家里有一个四方的木头盘子,每顿母亲做好饭,把菜都一盘盘摆好在盘子里,我小心翼翼的端到爷爷奶奶房间的桌子上,小小的妹妹端着两碗饭跟在我的后面,我们是不上桌的,等爷爷奶奶吃饱了,我们才在厨房吃饭。
农忙时,父亲和母亲天不亮就起床下地了,北方农村的早饭是九点多,我们放学也是九点多,在她们回来之前我就得给脸盆里打好水,把毛巾肥皂摆好,要是父亲回到家这些都没弄好,我便要挨骂,只要稍微顶嘴,便会挨打。那时我十岁,妹妹八岁。
星期天的早上我与妹妹也要和父母一起早起下地干活,有时父亲喊了几声我们还没起床,他就拿着棍子来了,我们两个也吓得毫无睡意,飞快地爬起床扛起锄头出门。
虽然是一个女孩,我也像男孩一样的调皮,没有少挨父亲的打。
小孩子爱吃零食,我也不会例外。
爷爷炕头的席子底下总会有零钱,于是馋猫一样的我没忍住邻居小朋友手里零食的诱惑,偷偷从爷爷的零钱里拿了两毛钱,只是我不知道爷爷的零钱是有数的。
晚上回到家,看到父亲坐在房间的凳子上,因为做错事自己心虚,走路都是顺着墙角走的。
“站住!”父亲严厉的声音吓得我和妹妹停住了准备溜走的脚步。
“老实说,你们今天
做了什么错事?”
我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意示她不要说。
“没有做什么错事。”我心虚的否定。
“那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在说。”父亲点一只卷烟。
就这样我和妹妹从七点一直跪到九点,我知道骗不过父亲就只好老实交代了。
闭着眼进硬着头皮等着挨打。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熄灭的卷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承认就好,起来坐在那里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人,去邻居家会偷偷顺手拿回一把镰刀,去别人家地里也要顺手拔几棵青菜,去那里都不会空手而归的,有一次天下雨他一天都没出门,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谁不着觉,于是起床出门,在门口走了几圈看见邻居家的粪堆,于是他从邻居家的粪堆上捧了一堆牛粪放到自己家粪堆上,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父亲讲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看我和妹妹。
“就算那钱是你爷爷的,没有经过允许爷爷久擅自拿走就是偷知道吗?娃娃呀,从小拿针长大偷金懂吗?”父亲清清嗓子说。
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讲的这个故事,也记得那是唯一一次做错事没有挨打。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偷拿过任何人的任何东西。
父亲的孝顺也是村里出了名的。
不管多忙爸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爷爷的房间跟爷爷说一声他回来了。
帮爷爷沏好茶,给爷爷点上烟陪着爷爷唠会儿嗑。
家里的什么事都会和爷爷奶奶商量。
在我十三岁事爷爷地得了食道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医院说回家去吧,这种病没得治了。
有人说有一个民间奇医能治好,爸爸便带着爷爷每个星期都去到很远的地方找那个医生,后来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只要爷爷说想吃什么爸爸马上就会买回来。
九十年代初期的北方农村根本连冰箱都没见过,那时已是农历十二月份了飘着雪花刮着北方,爸爸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个西瓜,只因爷爷说想吃西瓜。
在爷爷生病的那段时间我认识了香蕉,橘子这些平时只出现在教科书里的南方水果。
虽然爸爸静心的照料但爷爷最终还是去世了。
奶奶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大概人老了总是和孩子一样吧,父亲总是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奶奶。
直到现在每次我打电话回家,父亲总是不忘叮嘱我说:“对你婆婆要好,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不要顶嘴,不要大声和老人家讲话,一定要孝顺老人。”
也许是父亲真的老了,现在说话总是带着笑,总是拿起电话不肯放下,我要是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回家,他就会打给我。
我说:“爸,什么事啊?”
“没有事,就是问问,出门在外把自己的身体要照顾好,那你忙,不打扰你了。”总是那么小心翼翼。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们姐弟三人都出门在外,没在他和母亲的身边。
听母亲说总是念叨我们怎么不打电话给他们。
过一会又自言自语道,孩子们肯定很忙。
父亲对子女的严厉,对爷爷奶奶的孝顺,影响的我的人生。
对于父亲我始终是敬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