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也没有给爸妈打电话,晚上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开始说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快挂电话时,她语气突然低沉起来说,你外婆快不行了,我明天回乡下去照顾她两天。
其实,外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心里是清楚的,自从春头摔了一跤磕到头后,就一直站不起来了。我想,也许她真的熬不过多灾多难的马年了。乡村公路的末端,一栋黄土墙黑石棉瓦的单层老宅子,在春意盎然的春头也显不出多少生气,迈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安静的堂屋,右拐进入一间光线较暗的偏房,外婆仰面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我轻声唤了声外婆,她眼睛微睁,看到有人来看她,满是刀刻般皱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意,我想她也许不记得我是她众多子孙中的哪一个了吧,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拉着我的手问我吃饭没。吃了,我说。接着又问,壳儿在哪里教书,我惊讶她脑袋磕了记忆力怎么还这么好,子女、子孙们的事都装在她心里,只是能常常陪她说话的子女、子孙没几个。我本想跟她说说话,但外婆气虚太弱,说话多了,声音越来越弱,语速越来越慢,加之隔代人之间也确实找不出太多话题,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件人生大事,但我想,即便我们不说话,只是在她旁边坐着,她心里也是幸福的吧,至少不会那么孤独的面对空空的房间,不会那么害怕坐在门槛上可能随时闯进来把她带去另一个世界的蒙面大汉。临走时,她再三留我们吃饭,说你外公马上就回来了,我推辞说明天还要上班呢就走了,刚出堂屋,外公从地里回来,也热情的留我们吃饭,我们推辞再三,道别而去。
起初,我心里还时常记挂着外婆的病情,后来,日子一长,工作一忙,也就谈忘了,直到今晚,老妈说起,我才猛然想起外婆。
外婆摔伤头几天,整日整夜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翻身都要人帮忙,频繁呕吐,说胡话,吃喝拉撒全由外公一个人照顾,时值开春,农事正忙的时候,外公早起洗完衣服再去地里忙活,中午回来做饭给外婆吃,两个互相协作,互相配合了60多年的搭档现在只剩外公一个人包揽所有活了,还要照顾外婆,他会习惯吗,会有怨言吧。外公外婆一共有六个子女,四男两女,其中小女儿也就是我的姨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误食农药去世了,我妈成了独女,如今,三个舅舅和我妈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了,还有一个小舅也快了,这么多子女,在身边的人很少,两个舅舅在城里定居,一个舅舅到处做散工,还有一个舅舅常年在广州沿海一带打工,跟外公外婆住的比较近的一个舅妈跟外公关系闹的很僵,婆媳关系好像都这样,前阵子还因为赡养费的事情跟外公大吵大闹掀桌子,跟我们诉苦能诉到解放前,平日里想靠她帮忙照顾外婆,基本不可能。忙活了一辈子的外婆终于不用忙了,忙活了一辈子的外公却更忙了,老妈经常劝外公别种那些田了,也别养牛了,今年,牛是没养了,地可没少种,对于忙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唯一不忙的时候也只能是他做不动的时候了。
多子多福吗,为什么这么多子女却还是老无所依,我们都应该反思,其实我很惭愧,外婆还很健康的时候,每年中秋节、端午节老妈都会去看望,每次叫我一起去我还会不耐烦地说,她那么多孙子都不去,我这个外孙老跑去干嘛。包括今天老妈说明天去乡下照顾她几天,我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那几个舅舅回去了吗。我总是在跟别人对比,行善积孝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为什么非要扯那个平均呢,难道舅舅们不去,我就不去了吗,如果舅舅们去,我才去,那到底我去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完成任务还是凑个整数。如果每个人都在做横向对比,别人不做,我就不做,那完了,只要有一个人不做,那所有人都不会做,如果每个人都只把自己的事做好,把自己的那一份孝心尽到,那结果不会差。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尤其在道德枷锁日益腐烂的今天,作为底线的法律条文冰冷的让人心痛。
外婆
路,走了八十一年
轨迹却只在百里方圆
门,跨越了千百扇
梦回千转犹记得童年的门槛
稻田,守望了八十一年
收割千百遍一如满是风霜刀刻的脸
世事,上下变迁
世纪沧桑如雨滴滑过满是青苔的屋檐
青丝变白发,风烛亦残年
再卑微的生命也值得赞颂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