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噔噔,噔……”这是几近灭绝的声音。一个可以切割麻糖的铁刀,一个可以当锤子使的硬木块,一个老头,一个用泛黄的白布罩着的背篓,时断时续的清脆敲击声。这是他们的标志,如今在城市里已经难得一闻的声音,展示着一门如今一见鲜有人会的手艺。
他大概五十来岁,本不算太老,但穿着一套青黑色却有点发白的中山装却显出六十多岁的老态。他背着那编的很精致的却已经变成棕色的背篓,手里用刀子和锤子敲出梆子一般的声音,行走在道路边的林荫下,走的较慢,大概是为了等道路旁的居民楼里出来一俩个人来问津吧。
天以近黄昏,正好走到路口公交车站点的老人的身影和红绿灯杆一起,被淡黄的斜阳拉得老长。他手上重复着近乎机械的动作,可眼睛却凝视着对面正在拆迁的七八十年代的古老建筑上,不知是在看机车施工还是在出神。
这时,红绿灯路口的另一边,一个一只手提着一小把蒜苗和几片芹菜,另一手拿着手机,明显在和人聊语音的青年少妇,跟在一个牵着一个八九岁小学生的半老年妇女身后,向着这边走来。不过他们都很静,少妇静静地和另一头聊着语音,老年妇女牵着孙子,轻轻的叙着一些琐事,有如陌生人一般的静,而且似乎没人愿意打破这“难得静谧”的氛围。
“这边有老房子拆迁,又有一个老头儿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敲敲打打的,要吵死人了,真是……”走到近处的少妇恼怒的对着另一头抱怨道。前面牵着小孩的妇女转头,正想说点什么,但见青年少女又把头埋进手机里,愣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老人明显也听到了,轻轻垂下双手,默默吐了一口浊气,却没有转头,也什么都没有说。倒是让看着他的背影,正等着他转头好替儿媳道道歉的老年妇女有点失落。
前一班车刚走不久,下一班车少说也还有五六分钟。即便性格明显狠安静,甚至偏向怯弱,却正处在好奇跳脱年级,又很无聊的小男孩哪能放过这个新鲜事?
“奶奶,那个老人家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之前一直敲个不停呢?”男孩小脸偏向老妇人细声问到。
“他呀,是卖麻糖的。你要吃吗,要不趁还有时间,我们去买点?”
“好呀,好呀。奶奶,麻糖好吃吗?以前好像都没怎么听过,是不是比阿尔卑斯还好吃呢?”
“不知道跟你说的那个比起来怎么样,但我以前是很好吃的,还在大院子里时,你爸都经常要着买来吃呢。走吧,我们去买点儿。”
“嗯,等等我叫妈妈。”
“什么,妈你不是疯了吧,那麻糖指不定多脏呢,何况还在大街上扑了一天的灰,吃了不生病才怪……还有,小豪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乱用钱,不要卖街边的小零食,那些不卫生吃了会生病你怎么不听话,啊?”少妇一听,立即母狮炸毛一般,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可她却全然不自知。
“可是那是用白布蒙好了的,而且背篓里头一般都是有东西挡住,灰尘进不去的。何况,还在大院子的时候,隔壁刘老头就是做这个的,小时候你和老三都经常去吃呢。”老妇人低声尽力辩解着。
“那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脏的差的都一个劲的吃,那哪能一样?”少妇仍旧没有一丝收敛,似乎引起他人注目,自己就是明星了一般。
另一边,老人微微侧过脸,淡淡看了这对正在争执的婆媳一眼,便重新转过头,望着那斜阳下被映成淡金色,正在被拆除的老楼房。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遇见了多岁,但不论他如何态度,最终做成生意的极少,少到他宁可卖不出去都不愿意去尝试。因为,没必要把脸拿过去让人家拍,引的自己尴尬,老妇人为难。
那边,在儿媳的喋喋声中,老妇人,很快休嘴,名叫小豪的男孩也是牵着老妇人的衣袖低着头一句也不敢说。好在,喋喋一阵的少妇一个人也尽不了兴,发泄一通后也只好收口,继续把头埋进手机,聊着语音,刷着朋友圈。
斜阳下,驶离城区的公交车慢摇摇的驶来,拉着拥挤的一大车人,拉着长长的影子,驶出了视线,带走了已经消失了的声音。留下的却是少妇挤上车时的骂声,似乎凝在耳畔,又似飘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