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最多的,莫过于堂屋的楼梯下堆放着层层叠叠的老南瓜。
楼梯下码放不了的,则堆到侧屋的大桌子底下。
两个地方,都是码得高高的老南瓜,像两堆黄灯笼,堆得层层叠叠。
瓜菜半年粮,可我实在不喜欢寡无滋味的南瓜。
妈妈总把它煮在稀饭里,煮在玉米糊里,好不容易过个节,好不容易煮了干饭,垫在锅底的,还是老南瓜!
孩子的我们老是撅着嘴:这有啥好吃的?上顿煮,下顿煮;今天煮,明天煮,伤得够够的,还在煮!
可妈妈总说好吃,还说: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太挑剔,有得吃的就不错了!
童年的我们,自然懂得大米的金贵,也明白天天吃南瓜的无可奈何。
不管愿与不愿,隔三岔五,都得按妈妈的吩咐去把田边地头的老南瓜摘回来,又一层一层地码在南瓜堆上。
南瓜藤好像明白妈妈的心思,很讨妈妈的欢喜。一节藤一朵花一个瓜,就这么傻呵呵地结了一串串的嫩南瓜。随后,再逐渐变成一串串的老南瓜。
每次煮南瓜,妈妈总挑长得结实的吃。用她的话说,这类南瓜长得硬,不好切,但吃着很面,很甜。
而另一种长得不结实的老南瓜抱着轻飘飘的,好切,但吃着淡汪汪的,了无滋味,就成了晒南瓜片的对象。
选个周末大太阳的日子,妈妈晒南瓜片的打算终于付诸实施。
楼梯下,大桌子底下,我们专挑长得不结实的“气壳”南瓜搬过来。
洗净,对半切破,挖瓤,随着南瓜的圆弧均匀切片。太厚的瓜片不易晒干,太薄的没嚼劲儿,适度就好。
将切好的瓜片装在背兜里、提篮里,搬到河坝的石块上一片片摆好,让它接受太阳的暴晒、河风的吹拂。
最重要的,是可以接受我们每天上学、放学的关照:捡起吹到石缝的瓜片重新摆好,或是翻转一下切得厚的,让太阳晒另一面,尽可能地跟其它瓜片同步风干。
运气好的话,石板上的瓜片三四天就能晒好。有时也会遇上变天,淋上一点儿雨,瓜片从切面开始稀烂,功亏一篑,白做。
为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只好全部捡回喂猪。当然,这种情况少,但有。
待瓜片晒得八成干时,收起来,装在筲箕里,于清澈的河水中反复搓洗。
洗好的瓜片泛着鲜艳的金黄,透着诱人的甜香,拧掉多余的水,用簸箕摊上。
心里暗自嘀咕着:怪难吃的老南瓜晒干洗净后,居然透着诱人的甜香!
瓜片的甜美招来可爱的小蜜蜂,也招来了可恶的蝇子,得找一个没有蝇子的地方才好。
簸箕里放双筷子,随时搅一下,尽可能地让太阳把水分晒干。
下午,太阳落山,南瓜片的水分吹得差不多了,收回来,装在大盆里,加盐、花椒粉、辣椒粉、适量的米粉搅拌均匀,装进渣肉坛。
如此加工的南瓜片混着渣肉蒸在一起,渣肉的油,渣肉的香,浸润着南瓜片枯竭的身子,把瓜片“养得”圆润油腻,吃在嘴里不但有渣肉的酵香,还有南瓜片的香甜!
不招待见的“气壳”南瓜经过如此加工,顿时变得香甜可口,成为人人都爱的“宠儿”。
只可惜,拌渣肉蒸出的南瓜片平日没有,只有来客时用于招待。
久远的记忆如同初春的小花,严寒中透着温暖,不易中透着满足,清贫中透着欢乐。
时光远逝,儿时的点滴在记忆的长河中如颗颗珍珠,会时不时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