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是个奇人,不单单是文采风流,棋琴书画无一不通,在政治方面也很奇特。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他反对王安石,后来王安石下台了,他又反对司马光。所以在新旧党轮流话事的北宋朝廷,他就是自找麻烦。
而王安石的“荆公体”虽然在北宋诗坛一览众山小,可实际上在变法失败前,他的成就主要是散文、政论。在当时的王安石眼里,诗词不过是“末技”,于治国治世用处不大。
熙宁二年,王安石准备改革科举考试,请求开办学校,在科举考试中废除诗、赋等科目,专考经、义、论、策。苏轼诗文达人,岂能同意?他立即上奏朝廷表示反对。王安石怒不可遏,说:“苏轼才高,但所学不正”。
苏轼被罢黜,不久王安石也被罢免。这两位奇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而交好起来,毕竟文才见识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自然了解“对事不对人”的原则。后来苏轼因为“乌台诗案”差点问斩,满朝文武噤声,还是王安石一封信保住了他。
元丰三年,苏轼奉命从黄州调往汝州。途径江宁,专程拜访王安石,两人在江边煮酒和诗,通宵达旦,畅谈甚欢。
这两位文采风流的人物,私交上从来不是敌人。而苏轼读到王安石的《金陵怀古》,正好是他被免死谪贬黄州之时,他对王安石的感激之情尚满,更不会恶意辱骂。所以“野狐精”一说实际上是对王安石诗词中不拘常格的机敏的由衷赞叹。
宋 《圣求词序》:
世谓少游诗似曲, 子瞻曲似诗,其然乎?至荆公《桂枝香》词,子瞻称之:“此老真野狐精也。”诗词各一家,惟荆公备众作,艳体虽乐府柔丽之语,亦必工致,真一代奇材。
都说秦少游的诗像词一样婉丽,而苏东坡的词却像诗一样豪放,是这样么?苏东坡看到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都忍不住称赞“这老家伙真是太厉害了。”诗词各是一家,唯有王安石的作品,融会贯通,诗词合流,真是一代奇才。
《西清诗话》卷中载:
元佑间,东坡奉祠西太乙,见公(指王安石)旧题:“杨柳鸣绸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破春水,白头想见江南”注目久之日:“此老野狐精也。”
看,苏轼说王安石是“野狐精”可不止一次,可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绝非骂词。
我们看王安石这首词作《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这首词以壮丽的山河为背景,历述古今盛衰之感,立意高远,笔力峭劲,体气刚健,豪气逼人。多处化用前人诗句,不着痕迹,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功底。
因为此问答并非解这首词,就不过多讲了。不过很明显可以看出王安石这首词正是打破“艳词”这一局限的作品。
《艺概·词概》指出:“王半山词瘦削雅素,一洗五代旧习。”《金陵怀古》实可当得此评。这里的“一洗五代旧习”,与苏轼的“一洗绮罗香泽之态”,在词史上皆为打破陈规的出格之举;而其“瘦削雅素”,与苏轼的“瘦逸”之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轼看了,自然是“心有戚戚”,不得不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