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的气候陌生也熟悉,她的血脉生于此,但她仍最爱那种小小黄黄的桂花。
“你也结婚生子,愿你们都好。”信纸泪痕干却,生活仍依轨前行。眼见孩子背上书包,她在家中整衣收拾,接着买菜做饭,午觉起来时时钟已经拨向四点,“妇复何求”站在厨房阳台等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出现,心里每天都满足、惬意。每有那时的回忆涌上心头,也只是笑一个,骂自己痴,可转念,彼时的确美极了,“那年我们正在年华,和雨后的桂花。”茫然若失。
回忆把人往漩涡里拉扯,可现实仍不停的走着。
这儿的街上再也不会碰到他,再也看不到桂花,桂花也随之淡然入梦,总之留在南方。“我心也太脆弱,但哪个女孩不恋家?”她这样说,却想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假设。
假设当年他留在当地读大学,假设当年有方便通讯的工具,假设我毅然决然的坚持或是毅然决然的放弃…坚持什么呢?都只是假设了。她摸着女儿的小辫子。“都只是假设了”母女嬉戏,父亲站在门外由衷的笑着。
“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假设啊!”她时常对自己说。假设那桂花不曾开落,深植在她心底的香气便不会迢递。那些在桂香中的记忆不由得纷纷释出。
香气中有桂花雨是南方特有的景色,春雨打桂花逾显牟色揣称,桂花上春雨沾染桂香。那年他把一簇桂花别在她发上,桂花点缀下的眼帘低垂泪水盈睫。天行无常,小小的年龄承受着对未来的不知的惶恐。“你比花甜”那句话回荡耳际,那时两人目盼心思,好生风光。想到这,她停笔,“我们都把这句话忘了吧。”一笔一画写下——“愿你们都好,我也家庭美满。”
这个季节本该柳享莺娇,桂香满街,北方小城没有思念。秀水河面冰结了很久,她常常回望也常常借故不回南方。因为行走在南方的季节里,一切一切的散漫让她恍惚,尽量保持平静,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情愫波动,还是说出那句话:“这桂花哪有那年头开的好?”自说自话时,早已满面梨花带雨。
她已经没有那年的乌发,那年的暖意渐行渐远,想起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属于自己模糊的年岁,已经衰老,唯有经年累月得小城和她罐子里的桂花不曾衰老。
那年毕业时的桂花沁人心脾,最后几天时男孩总是陪女孩到旧山南岭看桂花,“你说,几十年后,我们再回来,会不会遇见?”男孩目宨心喜,期待的看着年岁绰约的女孩,她置若罔闻叹而默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拉着女孩得衣摆,他莫知何为。“几十年后,唉。”女孩情溢辞蹙,面颊微涡,摇了摇头,举衽拭泪,既而赤颜投抱入怀,难舍难分。那时的良辰美景令人望之心软。关于不可知未来的变迁,在她心头罗织,暮春时节花木自然兴衰,靡有孑遗。“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双人在时光迁移面颇为绵力薄材,在分割两地且通讯不畅的时代,一对情邈若山河,未如何之。
儿孙再提起回南方时,她指了指博古架子上的罐子,拧开陈封已久的盖子时,她几乎闻到那年湿润的泥土气,那时走在小路上,忘记了他们已经湿了鞋帽。
世上原有的世故不曾改变,桂花仍是五十多年前的模样。捧起在手心上的桂花,它面颊感到又有一双手仿佛拂过,与几十年前别无二致,别在发上的桂花仍在晶莹跳动。她捧着桂花闭上眼,呼吸均匀,深叹一口。
“你比花甜”
那句话仍沦肌骨髓。
徐子为
201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