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来了(二)

这女鬼还好狂啊,我觉得有点意思了。


裹尸布女人,源于网络

我格外留意自己的情绪,以便日后碰到类似情况时,有个参考依据。整个事情如此怪异、反常,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以后都可能成为解开这个谜团的线索。

我一直觉得,面对深奥难解之事,第一印象往往最重要,比后来得出的结论更有意义。我们人类过于依赖理性而轻视直觉,然而直觉却是大自然赋予所有动物保护自身和实现自身价值的宝贵天赋。

当我就穿着睡衣走出露台时,发现那女人已经麻木,几乎动不了。即便我请她进来,还连比带划做着手势,怕她听不懂我的话。她还是呆立不动,只微微摇晃着身子,仿佛仅存的气力只够支撑她站着。

看她那样子,我担心她随时都可能扑地身亡。于是我牵起她的手,想带她进来。但她似乎连挪步的力气都没有。当我轻轻拉她向前时,想帮她一把,她却摇摇晃晃起来,要不是我及时抱住她,她早就摔倒了。于是,我只能扶着她,向前移动。

没了躯体重量的拖累,她的双脚似乎能稍微往前挪了。就这样,我搀扶着她,走向房间。到门槛前,她已精疲力竭,我只得把她抱过去。然后,按照她的意思,我关上法式落地窗,又上了闩。

屋里的暖意——虽说凉,但总比外面的湿气强——很快起了作用,她似乎立刻有了些精神。过了一会儿,仿佛体力也恢复了些,她自己把厚重的窗帘拉上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我听到她在黑暗中用英语说道:

“点灯。快点灯!”

我找到了火柴,立刻点了一支蜡烛。烛芯一亮,她便走到房间的门边,查看门锁和门闩是否都上好了。确认无误后,她朝我走来,湿透的裹尸布在绿色地毯上留下了一道道水痕。这时,蜡烛彻底亮了起来,我能清楚看到她。她浑身颤抖,仿佛得了疟疾一般。她可怜巴巴地把湿透的裹尸布又裹紧了些。出于怜悯,我问道: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给我点温暖。”她依旧用英语回答,声音甜美得令人发颤,很有穿透力,不知怎的,它直抵我内心,让我有一阵莫名的触动。我急忙走到壁炉前。壁炉里空空如也,没有生火。我转过身来,跟她说:“在这儿等几分钟。我去叫人来帮忙,还有——叫人来生火。”

她立马急切道:“不,不!我宁愿——”

她止住了,但一看到自己的寿衣,便急忙接着说:“像现在这样。我只相信您,我不相信任何人。您可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话音刚落,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又把寿衣紧紧裹在身上,那模样可怜极了,我真是心如刀绞。我一向务实,不管怎么说,我立马行动了。

我从床边拿起一件深棕色的积家厚浴袍——当然,这浴袍很长——递给她,说:“穿上这个。这是我这里唯一能找到的保暖衣服了。嗯,您得把那件湿,湿——”

我一时找不到词了,我不想冒犯到她。

“那件连衣裙,衣服,服装——不管叫什么,脱下来。”

我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扇印花布折叠屏风,那后面放着我的冷水浴缸,因为我习惯早起,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备好了。

她向我郑重地鞠了一躬,用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接过浴袍,走到屏风后面。先是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接着湿衣服“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然后又是一阵窸窣作响。一分钟后,她裹着那件长长的积家浴袍走了出来,尽管她个子很高,浴袍还是拖到了地上。

然而,她仍在痛苦地颤抖着。我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和一个杯子,倒了些,递给她喝。她忍着痛苦呻吟,摆摆手拒绝了。

“哦,我太冷了,太冷了!”她的牙齿咯咯直打颤。看到她这么可怜,我很是心疼,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只能对她说:“告诉我,有什么我能帮您的,我一定帮您。我不能把人叫来,这里没有火——也没办法生火。您又不肯喝点白兰地。我到底能做点什么让你暖和起来呢?”

她的回答,让我着实吃了一惊,非常直接,直接得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我的眼睛,沉默片刻,然后带着少女般的天真无邪,说道: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用毯子把我盖上。这样或许能让我暖和些。我快冻死了。而且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您就坐在我身边,让我握住您的手。您高大健壮,看上去很勇敢。这会让我安心些。我不是胆小鬼,但今晚,恐惧像死神一样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就让我待到身子暖了为止吧。要是您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之后还要面对什么,我敢肯定您会同情我,帮助我的。”

她说话的神情,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单纯;她那声音,也让人无法不起怜爱之心。

说我大惊失色,那还是太轻了。我并不是生气,我过的生活,可不是那种整天循规蹈矩、按图索骥的。我曾到过许多陌生的地方,跟形形色色、思想各异的族群打过交道,经历过各种奇特冒险。一个缺乏激情的人是过不了我这种冒险生活的。但即便一个充满激情、阅历丰富的人,当他在自己尊重的女人面前,也难免会对她这种做法感到震惊,甚至自己都要变得拘谨起来。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懂得克制自己。即便她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他也要竭力维护她的名誉。就是狂野激情,如火山喷发,也要暂时冷却、消停。

我确实很尊重这个女人——非常尊重。她的青春美貌,她对邪恶的无知,她对世俗礼节的蔑视,说明她绝非普通女子,势必出身不凡。她那骇人的惊惧与痛苦,她背后那不为人知的不幸,都让你忍不住要爱护她,珍惜她。

然而,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对她那尴尬提议表示抗议。当我说那话时,确实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甚至像个世俗小人。但我可以真心实意地说,那话完全是出于她的利益考量,也是我最好的一面,尽管我从不自诩正人君子。

我感到无比尴尬,结结巴巴、磕磕碰碰地开了口:

“可是,这,不太好吧。您知道,您一个人,夜里待在这儿,这,礼节上——”

她眼里闪过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我立马像把裁纸刀一样乖乖闭上了嘴,心想自己真他妈个下等人——而且是最不入流的那种。

她的威严中还带着一种亲切的质朴和真诚,对自身及处境充满自知自重,这让我既无法生气,也没觉得受伤。我只是自惭形秽,为自己狭隘的心胸和卑劣的道德感到羞愧。

她那副冰冷的神气——如今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极为傲慢,不屑一顾。她回答道:

“礼节?什么狗屁礼节!狗屁规矩!要是您知道我从哪里来——我过的到底是种什么生活(如果那也叫生活的话)那种孤独,那种恐惧!我才是规矩的主人,而不是规矩束缚我的手脚、我的自由!

即便像现在,即便在这儿,穿着这身衣服,我也一样凌驾于规矩之上。规矩它奈我何?!至少这一点,是我历经磨难才换来的,虽然之前我一直是它的奴隶。让我留下吧。”尽管她不可一世,最后那句话,却还是带着些恳求。

不过,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她那高傲的仪表、坚定的目光,都透着一种尊贵的气质。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显得那么超凡脱俗,以至于面对她,面对这一切,我那小小的道德戒备显得如此荒唐可笑、不合时宜。

我一声不吭地从一个旧衣柜里拿出一捆毯子,往她身上扔了几条。在这之前,我已换了床单,她是直接躺到床上去了。我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她从一堆毯子下面伸出了一只手,我握住它,说:

“暖和些了,好好休息。安心睡吧。别怕,我会保护您的。”

Translated from The Lady of the Shroud by Bram Stoker, an Irish writer, whose work now is free from copyright encumbrance and freely available to anyone who wishes to use it.

More details in https://www.gutenberg.org/ebooks/3095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1 春泽比千蝶大五岁,18岁高中毕业那年参军,在部队3年的军旅生活,造就了他刚毅、从不言败、慎言慎行的优良品行,这...
    蛋蛋的话话世界阅读 1,466评论 1 1
  • 千呼万唤,女鬼终于出场。但好像也不是很恐怖。 鲁珀特·圣莱杰日记,1907年4月3日 我一直挨到这中午时分,才开始...
    季蘭雜記阅读 123评论 0 10
  • 我想,女鬼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突然感到很难过。 我问师父,命运真的能改变? 师父说,对。 ...
    会算命的蛋先生阅读 715评论 3 2
  • 第一卷在我一再追问下,警察又告诉我,他们通过笔迹鉴定,确定这几个血字是周浩写的。霎时我的身上更冷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着手成春阅读 702评论 0 0
  •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哪里都好,可是那是你的好,和我无关。” 玉漫枫站在门口,没有那么...
    h93454M0阅读 1,983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