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西坡的太阳耷在山畔了。这时,从东山的豁岘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嘀嘀——呜呜呜呜——”不知道是谁喊着:“汽车来了!汽车来了!”听到喊声,全庄的人都跑出来看广见,马路两边家家户户的大门洞站满了人。等了一会儿,远远看见马路上缓缓爬来了一个长得象“屎爬牛”一样的怪物。路家庄的没有人见过,惊奇地问:“这是啥?“”驻在王家店营房里的“队伍”告诉大家说:“这是汽车”。汽车不站店,继续西去。还没走出路家庄,下坡的时候没刹住,竟溜进马路旁边的涝坝里去了。幸亏涝坝里没有水。开车的司机跑到庄里来,求庄里人帮忙把汽车从涝坝里推上来。就有一二十个青壮男人跟他去了。司机钻进车,发动机器,大伙把车围起来,喊:“一二——一二——”一齐使劲推。然而,这象大锅一样的涝坝,推到半坡,坡度更加陡了,就推不动了,汽车仍退到涝坝底里。三番五次,人都累了。看来,推是推不出去了。有人就说出一个办法来——借牛!
路家庄的人开店不种地,只有种地的李老太爷家有牛。七嘴八舌地和司机商量了一下,几个小伙子便领着这个外地人去李家借牛。不一会,就牵来了一对牛,还带着软套。套好了牛,牛在前面拉,一个人牵牛,其余的人围在后面的车兜推,喊:“一二——加油!”连拉带推。汽车终于被弄出来了。
自从马路上有了汽车,给路家庄带来了麻烦。甚至制造了一场惨祸。
巩掌柜在马路南边盖了一间小茅屋,老俩人在门口摆了个茶摊,卖罐罐茶。这老俩人膝下无儿,四十岁上生了一个女孩儿。名叫兰兰。长到七八岁。头上扎两个毛角子。十分乖巧可爱。那一天,她妈打发兰兰去马路对门子的赵家妈油饼店借浆水。好久不见回来,她妈便站在马路边上叫:“兰兰——兰——”兰兰来了。兰兰端着一碗浆水过马路,可巧一辆汽车驶来……那个现场,惨不忍睹,太吓人了——脑浆溅到土墙上,被一头老猪婆吞食着……兰兰妈揪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巩老板急疯了,哭喊着“我的娃娃呀——”
噩耗不不翼而飞,庄里人闻讯赶来。有的忙着收拾小尸体。有的忙着照顾、劝说、安慰老俩人。这时,从王家店出来四名士兵,背着枪走过来,问:“汽车呢?”“司机呢?”
人们这才察觉肇事的司机开着汽车早已逃逸。
“追!”当下兵分两路,二人沿马路去撵;另二人顺河湾的黄土路去截。
河湾里的两个士兵刚跑到岔口,刚好迎上那辆从八盘山下来的汽车。两名士兵站在马路上,端起枪,拉开枪栓,“咔嚓”一声把子弹推上膛。冲着迎面驶来的汽车命令到:“狗日的——停车!”
司机老远看见,慌忙刹住车,掉了头,就往回开,只见马路上又有两个士兵端着枪,跑过来,“狗日的——哪里走!”口里喊着,一左一右跳上来,伸手扳住车窗,站在车门外面的踏板上了。同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两个士兵也飞身跳上了车兜。“狗日的,碾了人还跑了!”车窗外面的士兵骂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半夜里,肇事的汽车被押回路家庄。司机被抽了几个耳光,让他给巩掌柜老俩人下跪磕头,缴出了所有的盘缠,才放他走了。
虽然这样,马路上的马车一日比一日少了;尽管如此,公路上的汽车一天比一天多了。后来,汽车代替了马车。路家庄的车马店及其街市遂无以为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