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兮抬起头,方才开始认真打量起厅内的小女孩,初进门时,姜茶兮的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了她,生得倒也不差,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配着时下最是流行的绘邬髻,好看倒是好看,却少了几分孩童该有的童真,多了些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
只见厅内的姜凤兮牵着姜夫人的忽一松开,脸上便显过一丝慌乱。又回头瞧了瞧姜夫人的脸色,便接过旁边侍女早已准备好的茶,慢慢走到姜老爷子面前,便听得一阵轻柔的声音响起:“凤儿给爷爷敬茶。”
姜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接茶一饮而尽,姜凤兮刚刚一连串的神情动作在众人眼里都成了小女儿家的怕生,毕竟,姜凤兮从小因身体的原因便一直跟在慈安师太身边,三年未曾归家,这样一想,众人看着姜凤兮的目光便更多地充满了怜惜。
一一敬完茶,众人也都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姜凤兮,姜凤兮似显得有些局促,面上的表情更显不安,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加上局促不安的神情又将在场众人的心柔化了几分。一个个地开始对她这几年的生活追寒问暖。看着这一幕,姜茶兮只觉得内心翻涌得厉害,前世也是这样,因她从小在寺庙生活,便更为怜爱这个妹妹,可谁又知道,人家早已给你点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陷阱让你跳呢?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不让这出戏演下去呢,倒要看看,最后是狸猫换了太子,还是太子设计了狸猫?
身着白玉袍的少年本一直闭目养神的眸子却不知何故突然睁开,竟恰恰将姜茶兮还来不及收起的嘲讽表情收入眼底。
少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院外的阳光射入室内,打在少年的脸上,平日冷冽的少年在此刻竟显得有些柔和。
一旁的四公子一个劲儿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道:“太阳好生强烈,竟刺得我的眼都花了。”再一瞧少年的脸,薄唇紧抿,笑容何在?便更坚信了自己刚才眼花的说法。
“三妹这几年跟在慈安师太身边,可是见过了妙绝师太?早间听丫头们说起慈安师太与妙绝师太交情匪浅,想那妙绝师太也是一个妙人,人言师太极具一双慧眼,可辩鬼怪,可识人心,威望与信仰传遍四海之内,妹妹要是见过了,可得给姐姐好生讲道一翻。我也想着某天能有幸一见师太呢。爷爷,你说是不是?”
她这翻话里信息量极大,有心之人自是品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譬如白衣蓝纹的少年公子,譬如深兰长裙的粉嫩女童,又譬如美艳温和的姜家大夫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被她叫做母亲的女人,秦可儿状似无意地拉过一旁秦语燃的手,又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方才慢慢开口道:“妙绝师太佛法无边,踪迹更是神秘,又企是寻常人可见,虽说慈安师太与妙绝交情匪浅,可这大师的事,我们又怎可妄言?”
姜老爷子听着这一来一语,眉头紧锁,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会听不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慈安师太与妙绝师太交情匪浅?狗屁!当初答应让小凤儿去寺内静养,身边一应人的关系早已查清,怎么没听李飞说起过?可是这小茶儿不会无端端说起这几句话,她这个孩子,虽才十一岁,却聪明得不得了,而她本来说得是个假话,可今儿个儿媳妇竟然顺着她的话承认两人有交情?这些都暂且不提,儿媳妇与嫡孙女的感情平素更是超过了一般母女,怎么今儿个……
只一瞬间,姜老爷子的目光便变得有些森寒。探究打量的目光直逼秦可儿。
秦可儿心下惊异,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正待想着如何应对之时,一旁的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哇~,爷爷、你好凶、哇哇~爷爷是不是不喜欢小凤儿,凤儿不讨爷爷厌~。”只见小女孩哭得极是伤心,袖子一抹便湿了一大片,还不忘用红透了的眼睛忘着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微微一愣,只得放缓了气势,又仔细瞧了瞧儿媳妇的脸,确是儿媳妇没错,再看一眼哭泣的小女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多了罢!
小茶儿怎会有如此心机给别人挖绊子?这挖绊子的对象还是她亲娘?她以前也聪明,可能这次就是无心之言吧,至于儿媳妇,怎么看都还是他那个儿媳妇,大儿子去世的早,大房十几年来多亏了这个儿媳妇,不然早被其它几房啃得骨头都不剩了。罢了罢了,人老了,也就只想图个安逸了。
姜茶兮注意到老爷子的神情时而缓和时而沉重最后又缓和,便知老爷子不打算深究。不过没关系,这颗种子便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等到长成参天大树之际,你们秦家又能否承受得住?她用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懒散的意味道:“爷爷,我好困啊。孙女儿先下去了。”
她这一翻动作在众人眼中只觉是是一场视觉盛宴,每个人的心中都泛起了不同的心思,玲珑可爱又带着少女的娇媚,真真是想让人抱着吃一口。
姜老爷子大手一挥,准了。
姜茶兮一走,锦衣蓝纹的少年也跟着走了出去。素与二公子交好的四公子姜凛苍见姜凛修一走,便也待不下去了。
只一会儿,厅内就散了个五六七八。
惜和院。
姜茶兮正托腮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去寻找失踪的妹妹,还是直接揭露秦家母女的人皮面具?寻找妹妹的话,这下等妓院在这京都何其多,更遑论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女孩,妹妹肯定是要找的,可是这个找法却要经得起推敲。直接揭露秦家母女的阴谋?不不不,逸文刚一进门就看到不停地摇头,眉头紧锁,左手指不时轻点着桌面的姜茶兮。
而另一边,茗院之类却是另一翻景象。
远远地便传来一阵阵箫声,箫声入耳,竟使人入坠云端之间,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仿若涛涛江河万里奔腾,嘶吼不断,又如万马齐喑,闻之哀泯,渐渐地江河退去,万马游走,所经之处群卉争艳,仙气缭缭,眼前白雾遮眼,又闻间关鸟语,只叫人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妙极盛极喜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