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房的白茧炸裂时,青梅正坠入粗陶坛。
檐角最后一滴春酿坠入青石凹,惊醒了酱园八百口陶瓮。
新渍的梅子裹着粗盐打滚,酸气刺穿泥封,在晨雾里勾出几笔狂草——原是惊蛰那日逃逸的雷纹。
药铺撤下防风帘。
白术与茯苓在竹匾上打坐,连翘的苦香里掺进三千里外南海的咸。
学徒翻检紫檀柜时,某只蝉蜕突然震颤,抖落去年大暑的汗渍——那日他替人抓药,秤盘里躺着条未成形的青龙。
河湾浮萍开始称王。
渔娘赤脚试水温,脚踝缠满水藻写的劝进表。
对岸野芹举着黄蕊旗,根须里盘踞的蚯蚓军团,昨夜刚攻下谷雨的粮仓。
市集东头的青梅最是跋扈。翡翠珠滚过粗布口袋,酸味撞碎茶寮的龙井雾。
穿香云纱的太太拈起一枚,丹蔻戳破青皮时,汁水溅上檀木扇面,倒似谁在绢上点了朱砂痦。
学堂窗棂间的蝉蜕集体复活。
空壳震翅声惊落某张泛黄试卷,背面画着前朝状元打马游街图。
童子们叠的纸鸢撞碎瓦当霜花,断线缠住城隍庙旗杆,将"夏"字大纛扯成流云。
子夜焚香断了三回。祠堂供案的烛泪凝成珊瑚树,梁间坠下光绪年间的蝙蝠干尸。
守祠人添灯油时,铜匙碰响更漏,满室碎光摇曳如待破茧的蛹。
最妙是荷塘的暗涌。
嫩荷拳成佛手,却遣清香攀上更夫的梆子。
守夜人提灯巡至西厢,惊见万千藕鞭在淤泥里篆写《月令》,笔锋所及处,尽是立夏的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