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山,一座冰清玉洁的神山,值得人类敬畏。
同时这也是一个值得用你全部身心凝视的地方。
正如,苏果儿值得严沉等待,无关时间长短,岁月变化。
01
苏果儿躺在飞来寺梅里客栈的床上时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
除去在奔子栏吃了一顿中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苏果儿这一天七、八个小时都是在客车上,坐得她是腰酸背痛、腿脚都有些肿胀了。
好不容易到了事先在网上预定好的客栈,她这一阵不想吃饭、不想看风景,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床上躺平了。
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苏果儿的身上,趴在床上的苏果儿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近在咫尺的梅里雪山,手脚动也不想动,脑子略有些迟钝,感情是缺氧啊,怎么只有一个名字在不断地盘旋。
严沉。
苏果儿的大脑慢慢清晰起来,她不辞辛苦跨越几千公里,来到梅里雪山,无非就是因为严沉么?
年少时的一个约定,就像是开玩笑似的,能当真么?
可偏偏苏果儿就当真了,就像程煜说她,“苏果儿,你就是太执拗了,为了一个十年都没有跟你联系的人,你值得吗?”
对啊,值得吗?
严沉,就是苏果儿心中的一个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她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梅里雪山,心愿也罢,心死也罢,终究要有个结果。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不断传来。
苏果儿还是不想动,可敲门声不厌其烦,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意思。
苏果儿烦躁地起身,拉开门,“谁啊?”
一张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笑脸出现在门口,“苏果儿,一起去吃饭吧。”
“祁北辰,你不累啊?”苏果儿边说边侧身让祁北辰进来。
祁北辰,是苏果儿从丽江到德钦的客车上认识的旅伴,今年刚大学毕业。
男孩比较健谈幽默,一路上跟苏果儿东拉西扯,讲了不少的趣事,七八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坐下来,让苏果儿一个人的旅途不那么寂寞了。
苏果儿让祁北辰在沙发上先坐一会儿,自己从旅行包里翻出化妆袋和毛巾,钻进了卫生间。
洗了一把脸,随便抹了点保湿霜,苏果儿走出卫生间时,祁北辰正趴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梅里雪山。
“走吧,想吃什么?”苏果儿说着拿起桌上的房卡和手机。
客栈不算大,古香古色,很有藏式风格。
楼下餐厅餐食品种也挺丰富,中式西式一应俱全。
两人点了两菜一汤,味道还不错,结账时祁北辰坚持跟苏果儿AA,苏果儿也没拒绝。
这样也挺好,谁也不欠谁的。
苏果儿站起身,朝餐厅的留言墙走去。
刚才,吃饭时她就注意到了,留言墙上贴了很多的便利贴,花花绿绿的。
“我在雪山脚下,我在想你。XX于2013年5月28日”
“窗含梅里千秋雪,门泊雨崩万缕情。XX2013年9月10日”
“......”
“......”
太多的留言,苏果儿一张张看过去,有情侣之间的思念、有表白、有有感而发。
有很早以前的留言,也有最新的留言,似爱人之间的呢喃、倾诉,那么美好,那么情深。
身旁的祁北辰搓搓手,“我是不是也应该写一张,留个言?”
苏果儿没吭声,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左下角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上。
祁北辰顺着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张浅绿色的纸上。
“果儿,我在梅里等你。花儿于11月8日”
祁北辰缓缓念出声,“哎,苏果儿,这个名字也叫果儿,跟你一样欸。”
祁北辰抬起头,却看到身旁的苏果儿风一般地朝客栈前台走去。
02
“请问,这里三天前有没有一个叫严沉的人入住?”苏果儿着急地问前台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他的朋友,我...我跟他走散失去联系了。”
“拜托你,帮我查一查好不好?”
小女孩半信半疑,兴许是苏果儿眼中流露出的乞求让她相信了,她低下头,在电脑上点了几下。
“是的,这个叫严沉的先生在这里住过,但是三天前已经退房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苏果儿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却在这一瞬间熄灭了,她清楚地看见小女孩摇了摇头。
“苏果儿,你怎么了?”这时,祁北辰走到她身边,问道。
“......”苏果儿没说话,祁北辰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朝楼上缓慢地走去。
苏果儿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室内光线暗淡,孤寂一点一点地笼罩着她。
严沉,果然来了。
他没有食言,他履行了当初的那个约定。
可是,他在哪里?
三天前,他来过。他说他在梅里等她,可是她终究还是晚了。
十年的执念终将错付。
暗影里,苏果儿早已泪流满面,湿了枕头。
心,为什么这么痛?如一把小刀在心口上一点一点地撕扯着。
苏果儿的童年是在农场度过的。
那时,爸爸和妈妈分居两地,爸爸在城里工作,妈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办法调回城里。
苏果儿在农场跟着妈妈,妈妈在农田劳作时,她就跟着花儿、牛牛、红霞在田埂上撒欢。
花儿,就是严沉,苏果儿一直不明白男孩子为什么叫花儿。
照小严沉的解释就是,“我长得好看,就像花儿一样。”
小伙伴们笑他,“花儿,你太臭屁了,那是你妈妈骗你的。花儿明明是小丫头的名字。”
小严沉坐在槐树的枝丫上,撇撇嘴,“你们不信就算了。”
“果儿,你要是说我好看,我就摘槐花给你吃。”小严沉说着往嘴里塞了一把槐花。
“花儿哥哥,长得最好看了,比牛牛好看。”苏果儿站在槐树下,仰着头,细声细气地说。
“哈哈,还是果儿诚实。”小严沉用小背心兜着满满一兜槐花,从树上哧溜下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些都给果儿,让你妈妈给你做槐花鸡蛋饼。”
说着就往苏果儿家里跑,身后跟着果儿,一路上洒下果儿银铃般的笑声。
严沉比苏果儿大一岁,时常带着果儿他们在农田四周玩耍。
池塘里捉泥鳅,爬树摘杏子,林子里捡蘑菇,摘啤酒花......
苏果儿俨然就是严沉的小跟班,被牛牛嘲笑跟屁虫。
气得苏果儿威胁牛牛,“你再说我就不跟你玩,我也不给你吃好吃的,我也不让红霞跟你玩。”
牛牛果然很怂,“嘿嘿,我也是花儿的跟屁虫。”
......
12岁的苏果儿读五年级了,依然没心没肺地跟在花儿屁股后面,雪地里打雪仗,冰面上抽陀螺,冻得小脸红彤彤的。
花儿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一圈一圈围在苏果儿脖子上,只给苏果儿露出葡萄般的两只大眼睛。
“花儿哥哥,你系得太紧了,我难受。”苏果儿扯围巾。
花儿默不作声,把围巾又解下来重新系上,“好点了没?”
苏果儿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花儿认真的模样,开心地说,“花儿哥哥的围巾真好看,跟花儿哥哥一样好看。”
“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花儿特别大方。
苏果儿高兴地蹦起来,结果脚下一滑,情急之下拽着花儿,两人一起摔在厚厚的雪地上,笑声传遍了农田的上空。
寒假过去十多天之后,爸爸突然来到了农场,爸爸是专程来接妈妈和果儿的。
妈妈的调令终于办下来了,分离两地十多年的一家人终于要在一起了。
晚上,爸爸专门做了一大桌的菜,请左邻右舍一起吃饭,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对妈妈的照顾。
席间,大家也挺为他们夫妻俩感到高兴的,都说妈妈好福气,终于可以离开农场,到城里去了。
然而,几个小孩子之间却笼罩着难过的氛围。
他们吃完饭,待在苏果儿家的卧室里。
红霞率先红了眼圈,“果儿,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果儿靠在床边,抠着指甲,心口闷闷的,“可能长大了才能回来吧。”
牛牛大大咧咧的,“果儿,你可不能把我们忘记啊。”
苏果儿头一偏,“当然不会,你们也不能忘记我。”
苏果儿看向桌子旁边的花儿,“花儿哥哥,你也不能忘记果儿。”
花儿靠着桌子,翻着桌上的一本书,看得认真,头也不抬,应声道,“嗯。”
这时,红霞的妈妈喊红霞,红霞出去了。牛牛跑出去上厕所。
房间里就剩下花儿和苏果儿。
“花儿哥哥,你在看什么书?”苏果儿走到花儿身边。
花儿翻到封面,“哦,这是爸爸带来的《中国国家地理》,”苏果儿说,“我昨天看过了。”
“花儿哥哥,这里面有一篇写得特别棒,”苏果儿说着要去翻给花儿看,“就是你看得这一篇。”
苏果儿指着杂志上日照金山的图片,“你看,梅里雪山真美,91年中日登山队联合攀登时遭遇雪崩,17个人全部遇难。至今这座神山都没有被人类登顶过。”
“对,藏区的神山,被保护的很好。”花儿点点头。
“长大了我想去看看。”苏果儿一脸神往。
花儿看着果儿,认真地说,“果儿,十年后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嗯。”苏果儿极其郑重地点点头。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约定在两个少年之间生根发芽了。
后来,苏果儿跟着爸爸妈妈离开农场时,花儿他们都来送她,坐上车时,苏果儿窝在妈妈怀里哭了。
她只听到花儿大声地喊,“果儿,记得给我们写信啊!”
刚开始的几年,苏果儿每个星期都会给花儿写信,无非告诉他新学校如何,又交了哪些新朋友之类的。
后来,高中之后,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从每个星期一封信到每个月一封信,再到一年也写不了两封信。
记忆中的人越来越模糊,偶尔再想起时,不过是从父母嘴里得知,严沉去南京读大学了,牛牛去当兵了,红霞读卫校了。
苏果儿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妈妈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纸袋,却是这几年严沉给她寄的信。
照妈妈的说法,为了不影响学习,她暂时把这些信扣下了。
苏果儿坐在书桌前,把信按日期排好,一封一封打开。
全部看完之后,苏果儿哭了。
原来,她一直以为严沉学习忙,没有给她写信,没想到严沉依然是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
原来,她偶尔给严沉寄一封信,诉说学习的压力,她以为严沉不会给她回信,其实严沉已在信中鼓励她。
原来,她以为长大后严沉已经忘记她了,可谁知每一封信里还记载着他们之间的友情。
最后一封信,是苏果儿高考前的那个月寄的,信中严沉鼓励果儿放松心态,正常发挥,他说他相信果儿一定可以考上她理想中的大学。
信中严沉还特意提醒果儿,不要忘记他们的十年之约。
苏果儿擦干眼泪,铺开信纸,把满腔的思念还有歉意诉诸笔端,写完之后,她却发现,严沉的所有的信件都是从家里寄来的,没有他大学的地址。
苏果儿把这封寄不出去的信连同严沉寄来的所有信件全部装进纸袋里,放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只是,后来去读大学时,她把纸袋放进了行李箱里。
03
小的时候不懂事,只知道花儿哥哥是他们中的老大,总是爱粘着他,做他的跟屁虫,跟他玩。后来懂事了,才知道,心里有个地方一直记挂着一个人,那叫喜欢。
大学四年,苏果儿拒绝追求她的男生,她不想谈恋爱。
她只想守住自己的心。
多少次午夜梦回,依然是那个笑得如阳光般的翩翩少年。
可现在,苏果儿头埋在枕头里,她想她终将错过了严沉。
如果,当初手头上的项目早一点做完,她早一点来梅里,是不是就可以碰上严沉?
呜呜,为什么她总是错过呢?
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呢?
第二天早上,苏果儿是在祁北辰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苏果儿,你......”祁北辰本想说苏果儿你错过了日照金山的美景,可看着苏果儿红肿的眼睛,他轻声说,“你没事吧?”
苏果儿摇摇头,“我先洗漱一下,你在餐厅等我吧。”
祁北辰虽然不知道苏果儿这是怎么了,但还是乖乖地下楼了。
冲了一个热水澡,把眼睛热敷了一会儿,苏果儿换了一套衣服,直接去了餐厅。
祁北辰已经点好了早餐,两个人静静地吃着包子,喝着豆浆。
这时,祁北辰注意到门口的小黑板上有拼车的留言。
“苏果儿,今天去雨崩,我们跟他们拼车吧。”祁北辰征求苏果儿的意见。
苏果儿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为何却说,“祁北辰,你先去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再休息一天。”
“你是不是高原反应?”祁北辰关心地问。
“有点晕车吧,昨天坐车的时间有点长。”苏果儿不想跟他说严沉的事。
“要不我陪你吧,反正我的时间长,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祁北辰坚持想留下来。
“祁北辰,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行程。”苏果儿此刻只想回房间安静地躺着。
“行,你不舒服回房间吧,我去看看拼车的情况,有机会在雨崩再见。”祁北辰有点依依不舍。
苏果儿点点头,没有给他机会,她看着祁北辰出了客栈的门,然后她又转身走到那面留言墙跟前,从包里翻出一支笔,在那张浅绿色的便利贴花儿的名字下写下了几个字——
“我来了。11.11”
随即,苏果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只是你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天,苏果儿一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房间的光线从明到暗,她也从早睡到晚,期间做了什么梦,她已记不得,只依稀记得梦中有个白衣少年朝他挥手,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祁北辰不是已经走了吗?苏果儿有些疑惑。
穿上拖鞋,随手把室内的灯摁亮,猛然从黑暗到光明,似乎有些不适应,苏果儿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打开房门。
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过道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有些许的暖意,但他偏偏是风尘仆仆,身上背着大大的背包。
“你是......”苏果儿满脸疑惑。
“果儿,你不认识我了吗?”男子低低的声音,“我是花儿啊。”
苏果儿愣怔了,“花儿?”
借着门口的灯光,苏果儿仔细地辨认,可她怎么也看不清,她的眼睛里早已氤氲了一层雾气。
“我可以进来吗?”严沉低低地笑。
苏果儿侧身,严沉进来把身上的背包放在地上,转过身来,看着仍不在状态的苏果儿。
明亮的灯光下,严沉还是一如十年前那样好看,一双墨一样黑的眸像清潭,潋滟流光,只是多了岁月的沉淀,越发的成熟了。更主要的是个子高了,以前他只比苏果儿高半个头,可现在他好高。
苏果儿嘴唇微微颤抖,只是痴痴地看着严沉。
严沉走近苏果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低声唤,“果儿。”
声音缠绵悱恻。
“你怎么回来了?”苏果儿浓浓的鼻音,还有一丝颤抖。
“三天前,我来了,”严沉顿了顿,“公司有事,我回去处理了一下。”
严沉不想说,其实他是因为胃病犯了,他是到德钦县医院输了三天的液,今天刚拔了针,他又坐车来了。
“......”
“我想你肯定会来,所以我又来了。”
“......”
“我刚才在留言板上看到你的留言了。”严沉的眼里有掩不住的深情,“幸好,我回来了。”
“不是约好10号到这里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果儿记得很清楚,那封信里写得是2013年11月10日。
“我想......我想早一点看到你。”严沉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苏果儿必定会在约定的日子来,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十年了,仿佛每一天都是为了这一天在做准备。
苏果儿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珍珠般落下。
“对不起,花儿,”苏果儿边抽噎边说,“我妈把你写给我的信藏起来了,我不知道你给我写了这么多的信。”
严沉拿着纸巾擦着果儿脸上的眼泪,“没有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时,苏果儿的妈妈假期里给严沉家打过电话,刚好严沉接的电话,果儿妈妈告诉严沉,果儿学习压力大,希望严沉能理解,暂时先不要让果儿分心。
苏果儿高考之后,严沉没有再跟果儿写过信,其实关于果儿的一切他都知道,每个周末他都会给果儿妈妈打电话,从果儿妈妈嘴里了解果儿在大学里的生活。
他知道他是果儿心中的执念,可果儿何尝不是他的执念?
如果帅是一种罪,严沉已经是罪不可赦了。
在大学里,他拒绝了多少追他的女生,他拒绝了多少封情书,为了苏果儿,他愣是没有谈恋爱。
“果儿,今天是双十一,也是光棍节,我是不是可以脱单了?”严沉轻轻地把苏果儿拥在怀里问。
苏果儿环着严沉的腰,心中有一抹甜蜜也有一丝羞涩,“好。”
“果儿,明天早点起床,我们去看日照金山,让梅里雪山见证我们的爱情好不好?”严沉在苏果儿的耳边呢喃。
“好。”
夜幕低垂,明天又是一个好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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