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馨主题写作第二十期:反义词大PK。主题(冷),PK对象:筱筱盈盈。PK内容:冷与暖。


隆冬的河水好似带着千万根细细密密的刺,穿过我身上单薄的衣物,刺破我的皮肤,窜入我周身极细的触感神经,然后再径直嵌进骨髓,钻心的冷与麻瞬间传遍全身。没过多久,触感神经就被这些刺击得溃不成军,失去觉察力,再也无法传递感知。方才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一点一点朝河水深处坠去。

有人跳河了,快来救人啊!快.....

声音在距离我大概三米的地方响起,它经过河水的折射与阻挠,落入我的耳朵时像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最后的一点意识告诉我:岸上有人来了,她应该会得救的,可以安心去那边与爸妈团聚了。

然后,一切静无声息,一切归于混沌。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再跟妈妈读一遍。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急忙睁开眼,入目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没有光线,没有方向,没有风,也没有参照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飘浮的,躺着的,还是站着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没有尽头,寂静的几乎死寂。可我方才明明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我着急地朝周围大喊,声音被白茫茫的一片吞噬了,一切又归于死寂。

我慌忙地,毫无方向地乱跑着,大叫着,同时也期盼妈妈的声音能再次响起,给我一丝找到她的希望,可什么都没有。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好了很久很久!”

眼泪扑簌簌地顺着我的脸颊滚下,落在脚下白茫茫的“地上”,砸出一道又一道极细的“裂纹”,“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突然,脚下的“地”碎了,一束暖黄色光冒了出来,斜着照向我的前方。我顺着光望去,只见妈妈站在那里,慈爱温和地说:“不要乱跑,乖乖在家做作业,我和你爸爸办完事就回来。”说完,妈妈转身欲走。

初见妈妈的惊喜与开心瞬间就被没来由的恐惧取代,我急忙朝前边跑边喊:“妈妈,别走!妈妈,带上我一起去。”

“快回去,乖,听话啊!”妈妈回过头说。

“不!我不要一个人!”

妈妈就在不远处,可不管我怎么跑都无法跑到她的面前。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我停下喘口气的时候,妈妈不见了,暖黄色的光也消失了,又是白茫茫一片。我急了,发疯地跑,发疯地四处寻找。慌忙中,我看见了一个人影,一把拉住,发现她不是妈妈,我转身又跑。

“沈思阳,沈思阳!”那个人影在我的身后大喊。我没有理会,只一个劲儿地跑,寻找。最后,我没有力气,跑不动了,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我茫然地看向四周,失望携带着绝望又一次袭来,将我打倒在“地”。就在此时,我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紧接着与周围白茫茫的一切融合,再一点一点消散。

“动了动了,他的眼皮动了。沈思阳,沈思阳,你终于醒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一张年轻、饱含关切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她不是妈妈。

“这里是?”

“医院啊,再晚来一分钟,你的小命可真就救不回来了!”一个男人说,“看好他,有情况及时按床头的呼叫铃。”

“好的,谢谢张医生。”

“医院?怎么会是医院?!为什么要救我?”医生走出了病房后,望着惨白的墙壁,我略带怒意地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一愣,遂即反应过来:她就是我跳河之前救上岸的女孩?!

“答不上来了?你先救我,我再救你,我们俩互不相欠。不过你好像真的很想死,不但昏死的时间长,而且医生还说你的求生欲很弱,非让我一直叫你的名字,你听听我嗓子都叫哑了。”

真呱噪!我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你这人.......”

外面的声音停了,世界也安静了。

那天下午,我走到河边,想着大冷天里不会有人来这里,跳下去,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被人救起,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谁承想就在我准备跳的时候,扑通一声水响,阻止了我马上就要起跳的动作,我本能地朝水响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脑袋正在水里起伏。我丝毫没有犹豫,便朝那边跑去,然后跳了下去,游向水中的人。

“为什么死前还想救人了?”我问自己,又恨我自己,“不然这会早和爸妈团聚了。"

“沈思阳,沈思阳?”这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又来了。

“干嘛?”我猛地掀开被子,没好气地问。

“你,一天一夜了,饿不饿?我买了饭。”她似乎被我吓到了,举起手里的盒饭怯怯地问。

不知是她这么一问,还是饭菜香味的诱惑,肚子真就咕咕地叫了起来,我的脸色不由地缓和了几分。见状,她忙说:“刚醒,又长时间没吃饭,血糖可能有些低,就坐在床上吃。”她飞快地将床头摇起,然后放好小餐桌。

“你......”

“我刚刚吃过了,你快吃!”

风卷残云般吃完后,她又帮我收拾好小餐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学生证上写着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

“来时,我们的衣服都湿了,护工帮我们换了。你的衣服和学生证现在都在那个柜子里。”

“谢谢!”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说道。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一会就出院,现在就算道个别了。”

“我......你.......”一时着急,我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

“放心,你英勇救人的事我会宣扬出去的。”她微笑着说。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我要和你一起出院。”

“你刚醒,估计不会这么快就让你出院的。怕家里人担心?”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钱。”说最后一句话时,我不由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突然,空气凝滞了,病房也跟着静得出奇。

“医药费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先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出院。”沉默片刻后,她说,然后走出了病房。

时间的针脚不停歇地疾走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我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怕我赖上她,自个儿悄悄出院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怎么缴费出院?悄悄溜了?不行,他们知道我的名字和学校,一查就能找到我。哎,都怪她多事,干嘛要救我呢,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嘛。我就要赖上她,让她给我.......

“费用和出院手续我都办好了,你可以出院,可以走了。”就在我刚产生那个念头时,她回来了。

闻言,我急忙下床,去换自己的衣服。她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哎,你等一下!”

“我在门外等着。”

我急速穿好衣服,出来时,她果真在门外等着。

“走吧!”我说。

她上下将我打量一番,欲言又止,然后默不作声地朝病房外走去,我急忙跟上。

病房外的世界就像一个偌大的冰窟,离门口越近,冰窟所散发出的凛冽和寒意就多一份,我不由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

阿嚏,阿嚏

她刚推开门,一股冷风便迎面扑来,我猝不及防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住哪?家里真没什么人了吗?”她又将病房的门关上,转头问我。

“一个亲人也没有,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见她面露疑惑,我又急忙补充道:“就几天,开学了我就回学校,保证还你钱,保证不再赖着你。”

“切~想赖我!你选错对象了,我又能比你好多少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就几天?”

“真的,都是真的!”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见她的说辞和态度有些转变,我忙不迭地说。

“看你这身单薄的衣裳,确实有点像没有家人照顾的样子,那跟我走吧。”

天地间灰蒙蒙的,也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大街上几乎没人,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空中不时传来几响炮仗声,似在提醒人们年关将近。

冷,急速地吸吮着我身体上的每一丝热量,也夺走了我想说话的意愿,我跟着她沉默地走着,本以为她住的地方很近,谁知走了快一个小时才没有走到。灰蒙蒙的天加重了墨料,渐渐黑了起来。

路两边的住户纷纷亮起了灯,白色或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为尚未归家的人引路。我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光,后来没有了。现在,我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奔赴那道,不知道在哪里的光。

大约又走了十几分钟后,我和她终于在一家二楼住户的门前停了下来。随着啪地一声轻响,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瞬间充满整个屋子。

“进来吧,委屈你在沙发上将就几天了。”开灯后,她边换鞋边说。

闻言,我进屋准备脱鞋时,发现鞋架最下面有一双男式棉拖。

“我,我真能在这里暂住几天?”

“能啊,咋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愤恨。她弯腰拿起那双棉拖,朝门外楼道里用力扔去:“去死!渣男。”

“当然可以住几天了!不用换鞋,直接进来。随便坐,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她好像真的把一个人从楼道里扔了下去,关上门轻松的说。

我脱了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透过袜子的冰凉使我的脚趾头猛地卷缩起来,随即又觉得很舒爽,脚趾又舒展开。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室内:一室一厅,大概五十平米左右,面积不大但干净温馨。

虽然只是睡沙发,但比流落街头,没地方可去不知要好多少倍了!回想起跳河前那失落,无助的心情,我不禁感慨道。

“来,吃晚饭了。”

“谢谢!”我起身忙接过她端来的碗筷。

“家里只有泡面,只能先吃这个了,我明天再去买点菜。”

一碗热乎乎的泡面下肚,体能得到补充,我的身体的热又增加了几分。

“沈思阳,聊聊吧,给我说说你的实际情况?”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刚吃完泡面,她的脸红扑扑的,衬得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眉毛又浓又秀,我忙将眼睛看向一边。

“这应该不是你跳河的主要原因吧?”

“你呢?”

“我?落水后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为了一个渣男去寻死不值得!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得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即便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我也要一个人坚强地活着。”

“命中注定?天煞孤星?”

“不信?你看,我双手都是断掌纹,克六亲,”她将手伸来,摊开,又接着说,“三岁时,我妈生弟弟,大出血死了。弟弟自出生起就常生病,我爸为了赚医药费,整天早出晚归去打工。那天早上的雾很大,奶奶不让他出门,他非要去,结果就被汽车撞死了。半年后,弟弟也没了。村里的人都说我命硬,克死了父母和弟弟。叔叔婶婶都嫌弃我,不欢迎我去他们家,只有奶奶愿意理我,照顾我。十六岁那年,奶奶也走了,我便到处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后来,我遇见了王毅,他总是对我嘘寒问暖,没过多久,我就和王毅谈朋友。我可能是孤单的太久了,只要别人给我一点好,便会飞蛾扑灰。相处中,我发现他并非只对我一个人好,便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我很乖,很听话,准备过年带我回去见他父母。就在要回他家的前一天,买东西时我发现我银行卡上的钱一分都没有了,王毅也不见了人影。以前我的银行卡放在哪里,密码是什么我都告诉了他,就希望他不要离开我,可他还是......”泪花在她的眼框里打转。

“所以,你就......”

“是呀,是不是很傻。”她笑了笑,泪花受不了眼睑的细微收缩,急速滑落,她忙抬手去擦。

“这样的人就是天煞孤星?”泡面提供给我的能量正在消失,我觉得身体开始发冷。

“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我就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她问我,似乎又不是在问我。

她用短短几句话概括了自己过往的一段时光,所受的白眼、冷意、酸楚与艰辛即便是有相似经历的我也不敢对她说我了解,我明白,我感同身受。

“这一切也许只是碰巧,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她放在椅背上的红色羽绒服---猜想可能是准备去王毅家特意买的,便试着安慰她,“王毅人品不好,早点离开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你觉得只是碰巧?”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我弟还活着,今年二十一岁,和你一样大。”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屋内,泡面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我闻着有点不舒服。屋外,砰砰砰几响炮仗声震得我头疼,似要裂开。

“你没开暖气?我觉得有些冷。”

“开了,你不会是发烧吧!”她走过来,抬手摸我的头。

“真烧了!哎,真该听医生的,不能让你出院。”

她收走了桌上碗,在厨房叮叮当当一番后,端来一小碗充好的板蓝根,让我喝下,然后又让我躺在沙发上休息。

一闭眼,我就“看见”了一片猩红,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天煞孤星,你就是天煞孤星!”我急欲开口否认-不是!我不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丝丝凉意从额头传来,“眼前”的猩红色渐渐变淡,那个声音也渐渐变弱,我急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同时也慢慢陷入猩红消淡的余色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跟着妈妈读古诗,尔后他自豪地说他会背了,等爸爸下班回家要背给他听。妈妈说好,然后他们相视而笑。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散在母子二人身上,幸福又温馨。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急不可待地对妈妈说,妈妈,妈妈,天终于黑了,他要去放爸爸买给他的最新款烟花。去吧,小心点,别把过年的新衣服弄脏了,妈妈宠溺地对男孩说。

吃完早饭,乖乖去学校。中午放学,就去大院门口的小店去吃饭,妈妈和爸爸去分厂办点事,中午赶不回来给你做饭。妈妈边说边和爸爸朝门外走,十一二岁的男孩说知道了,然后和妈妈爸爸再见。

大院里排满了花圈,男孩抱着爸爸妈妈的照片跪在地上,木然地看着出出进进前来吊唁的人。他不明白,前天早上去分厂办事的爸爸妈妈跟他说好的,当天晚上就会回来。结果他们食言了,不仅让他多等了两天,而且也无法与他再见。

男孩的舅舅没有争到厂里给男孩的抚恤金,愤怒地拂袖而去。从乡下赶来的奶奶和叔叔拿到了全部的抚恤金,说一定会照顾好男孩。

奶奶带着男孩来找厂领导说男孩要上初中了,在乡下上学不方便,想让他进厂里的初中。厂领导因男孩爸妈的事实在不好推脱,只好同意。奶奶回乡下去了,没给男孩留一分钱。

在厂里蹭吃蹭喝的赖皮!没人要的赖皮狗!厂里的孩子都在背地里骂男孩。一次被男孩听到后,他冲上去和他们打架。男孩被打得遍体鳞伤,躲在由储存室改成的小房间里独自哭泣。

男孩不再怯懦,他变成了下手又准又狠的打架高手,没人再敢当面骂他。厂里的人都哀叹:名牌大学毕业的爸爸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恶棍儿子。

男孩站在台上,从厂领导手里接过奖状和奖金,周围人都鼓掌祝贺他---厂里唯一一个考上市重点的孩子。望子成龙的父母见到男孩不似以前那般厌恶,都很客气,有时他们会邀请男孩去他家吃饭,或是帮忙辅导自己的孩子。男孩说好,但他从未去那些人家里去吃饭,依旧去吃厂里食堂留给他的残羹剩饭。

男孩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跪在爸爸妈妈墓前,开心地说他和爸爸是校友了,没给爸妈丢脸,说着说着男孩又哭了。

因室友使用热得快烧水,不小心宿舍起火,男孩无辜受牵连,被取消了本学期奖学金的评选资格。正为下学期学费发愁时,辅导员介绍男孩去一个地方给初中生补课。

寒假留校住宿的男孩临时被告知宿舍楼水管爆裂,要维修,暂时不能住人。补课中介跑路,男孩的补课费一分也没有拿到。住哪里?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从哪里来了?都将男孩难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河边。

身体被冰冻在刺骨的河水里,身体里的热浪一阵一阵涌起,想要冲破外面的冻结,但世间冷漠,人心凉薄的种种过往化作碎片在梦里一一闪现,它们让我只想与外面的河水融为一体,永远冰冷。

砰砰砰!

思阳,快起来,爸爸买的新款烟花很漂亮,快去和他一起去放。

砰!身体上的冻结裂开了一条缝,身体里的热找到了泄处,涌了出去。

“沈思阳?沈思阳!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她长舒了一口气。

砰,砰,砰.....

“这是烟花声?”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烟花,今晚是除夕夜,你已经烧了两天一夜了。”

“除夕?”被奶奶从乡下送回厂里的那年过春节时,我以为奶奶会接我回去过除夕,我等了又等,始终都不见奶奶来。傍晚,北风夹带着鹅毛大雪,呼啸着来贺春。室外,打雪仗的嬉戏声,放炮仗的热闹声,阖家欢乐的愉悦声不时响起;室内,满屋的寒意与明白自己被遗弃的绝望包围着我,我没有哭,也没有怨,更没有恨。那时,十三岁的我体悟到了噬心的冷。

“发什么呆?烧傻了?先吃点稀饭!”她边说边伸手摸我的头,“烧降下来一点了。”

“锅了还有稀饭,明天在家继续吃,我去超市打工了,不然我俩都得饿死,回房睡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在她关上房门之前,我忙问。

她一愣,好像在想该不该告诉我她的名字,又好像是怨我现在才想起来问她叫啥,“王燕,以后叫我燕姐。”

烟花、炮仗在窗外劈里啪啦的作响,它们燃烧后的绚烂映在窗户的玻璃上,五光十色,我在这些光里睡着了。那碗稀饭好像有某种魔力,驱走了那些幻化的碎片,让我一夜无梦。

春节期间的超市生意很好,王燕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大年初三,我恳求她带我一起上班。王燕的口才很好,三言两语,超市主管就录用了没有一点工作经验的我。

繁忙的日子是有翅膀的,一下就到了正月十五。当晚十二点,下班后我和王燕在家煮汤圆。

“王燕,出院费可能要晚些时间才能还你了。”

“说了多少次了,叫姐!不用还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没有赶你的意思,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王燕见我没说话,忙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

“想什么?”

“我上一年的助学贷款还没有还上,今年的就很难申请,学费还不够,我想......”

“借钱?”没等我说完,王燕惊道。

“嗯!”

“真是欠你的!我的命也真够值钱的,被你一救好像就该帮到底。还差多少?”

王燕在超市做推销,除了底薪还有销量提成,我只出力上货,没有她赚的多。她还了我们出院时向借别人的钱,再补够我缺的学费后还有一些剩余。第二天,我拿着向王燕借的钱返回了学校。

知道自己的钱来得不容易,我平时用得都很省,可只节流不开源也不行,我便去找王燕想开源的办法。

王燕的办法确实多,她利用空闲和下班时间去摆地摊。我找到她时她正在小区不远处出摊。知道我的来意后,她灵机一动,让我在我们学校附近摆摊,她提供货源。

说干就干。我利用晚上的时间在校外离学生宿舍最近的门摆起了地摊,但物品都是男生的,生意一直很惨淡。王燕知道后,便将她的摊子搬来,摆在我的旁边。她的物品都是女生喜欢的,或是需要的,再加上她的能说会道,没过几天,每晚她的物品就卖出去一大半,渐渐的,我的生意顺带着也好了起来。

每天收摊的时间都很晚,我怕王燕回家不安全,便让她退了原来的房子,租住在学校附近。有时,王燕加班,我就帮她出摊,卖东西;有时,我有课,她就替我出摊。就这样我们相互照应着一天不落地出摊,除寒暑假期外。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

我的衣物不再破旧单薄,不合时宜。夏季有舒爽,透气的短袖穿;冬季有合身,时尚的羽绒服保暖。我被王燕照顾得很好,我们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同学们称呼我们为地摊情侣,对于这个称呼和人设,我欣然接受。王燕曾多次解释我是她弟之后,见同学们仍不改称呼,也就不再多说。在后来的相处中,我从她目光中的察觉到了逃避和躲闪,我想毕业找到工作后,一定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还清所欠王燕的钱,以及她的本金后,再加上奖学金的剩余,我手里还剩一些钱。大四毕业前,我忙于写论文和找工作,没时间,也没心思出摊。等答辩结束,我再去摆地摊时,发现王燕不在,隔壁摊位的王哥告诉我王燕好久没出摊了。我一惊,急忙去她的住处找她,她已经搬走。

六月的余晖虽少了正午时的威力,但整个人间还是热烘烘的。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迅速布满全身,随即密密匝匝的冷汗从我的额头沁出。

“你又被遗弃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脑子回荡。

“不!不是的!”我反驳,“她或许有原因,但我一定会找到她问个明白。”

同学们忙着四处跑招聘会,我无心找工作便在各大商场,摆摊的夜市找王燕。一连几个月,我都没有找到王燕,她如同落入了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消失地无影无踪。

白天慢慢变短,天气渐渐转冷,噬心的冷也一点一点漫了上来。我告诉自己就算饿死也要找到王燕,不然那冷又会将我淹没。

一晚,我刚走到市郊的一处夜市,便听见一阵男女的争吵声。仔细一听,女声竟如此熟悉。我急忙跑过去,果然是王燕。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她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我有些生气,又有一些失而复得的开心。

“你欠我的钱都还清了,已经两不相欠。还有毕业后,有好工作等着你,你就不用再摆地摊了,我不走等你赶我吗?”

”你觉得我还清了,两不相欠了?”

“是啊,钱不是都算清楚了嘛。”

“那情了?”

“什么情?”她不敢看我,将目光投向别处。

“我喜欢你,你应该能感觉得到,而且你也不讨厌我,对吧?”

“我......我初中没毕业,没多少文化,不配和你这个大学生在一起。”她边说边低下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我。

“可是我......我是天煞孤星,会克身边与我亲近的人,我怕......"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不怕!”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然后抱住她说,“正巧,我也是天煞孤星。”

她双手抱紧我大哭起来,我嘴角上扬,开心地笑了。一股力量从我心底升起,组成一个无形的屏障。从今而后,那屏障不仅能为她避风挡雨,还能为我俩抵御人世间的各种寒与冷。

午夜,城市的霓虹将夜空照亮,使星星隐匿起来而不得见。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两颗孤星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它们彼此指引,又彼此映衬,彼此陪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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